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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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苏州的一张文学船票

朱 墨

  曾几何时,“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缕缕香烟,在姑苏烟雨微茫中的亭台轩榭间,萦绕许久而不终绝。

  可是,时过境迁。

  烟雨中,亭台轩榭依旧。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佛寺的旧墟,正湮没在民家虚掩的柴扉下;那悠远的晨钟暮鼓,已然化作袅袅的回声,缥缈得令人难以捉摸。

  可仍有极少数的幸存者,香火繁盛至今。这其中最负盛名的,就当数枫桥畔的寒山寺了。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正是张继这一曲夜泊枫桥时的愁苦思怨,让寒山寺从此名声大噪,誉享五洲四海。而从此,寒山寺也成为苏州文学的一处文学雅集之所。许多文人雅士无不以到此一游一吟为幸

  寒山寺,苏州的一张文学船票。

  其实,如今的寒山寺是一座快乐的寺庙。你很难从它身上感受到一丝凄苦。一寺院的规模比几年前已经扩大了好几倍,几进殿堂也重新被粉饰,光鲜得很。尤其是几年前落成的普明宝塔,五级四面,气派非凡。宝塔的金顶据说乃纯金打造,夜间璀璨若星辰。

  张继若是今日夜泊枫桥,望见明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定然不会空对渔火而愁眠。

  而每年的除夕之夜零点时刻,寒山寺的钟楼恰好送出第一百零八下钟声,余音绕梁之际,带走了旧年中的晦气,赐予人们新一年的祝福。

  这是寒山寺延续了千百年的传统。没有人怀疑它的灵验,日本人更是信奉得五体投地。所有人都渴望那一刻能身在寒山寺,亲耳聆听那一百零八声钟响。那是佛祖的祝福。

  那一晚,便是寒山寺一年中最快乐的夜。

  每年的听钟声活动都是盛况空前,而我参加的那一年尤其如此。成百的日本佛教徒一大早便聚在钟楼下,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如木人一般静心等候;接着,约莫是下午日落时分,寺内拥进了一大批自称“阿拉”的上海人,将钟楼前的小块空地挤塞得不容插针,而且比乌鸦还聒噪;之后才是姗姗来迟的本地人——他们定要在饱餐之后,方才心满意足地携家带口而至。

  不到晚上十点,寒山寺里便几乎没有插足之处了。而方丈大师要等到十一点三刻才会敲响第一下钟。

  那天我到得相当准时,当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挤进寺院大门时,一声醇和的钟响扣动了我的心弦。

  我正好站在寺院的香炉旁,离大门只有几步之遥。可为了前进这几步,我的行动不异于战场上的搏杀。这实在是厂个很好的位子,钟声传到我耳中的时候;声响恰到好处。既是无比的清晰,文不会震得我耳膜鼓胀难忍。听来如陈年的女儿红一般醇和,又如出色的男低音一般浑厚,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身旁的香炉里飘来阵阵奇妙的香气。定睛一看,香灰中插着数十支檀香,但 已分不出是燃是灭。把脸凑近香炉,顿时感觉到炙人的热气扑面卷来。不知道这难以名状的芬芳,究竟是因为这檀香余烬未灭,还是因为它下半截被温暖的香灰焐得即将复燃?

  这香味中还混杂着蜡烛油滴的脂香气。香炉旁便有两排烛架,如炬的红烛正在炽烈地燃烧着,胳膊粗细的躯体上淌下两行分明的烛泪。熊熊的火光洞穿了夜的空明,斑斑烛泪饱含着如怨的泣诉。

  半夜,寒风骤起,天出奇地变冷了。成对的人便两两偎依在一起。而我只能又向着红烛挪了挪身子,仿佛是倚着温暖的壁炉烤火。

  上海人精力过剩的嘶喊,飞过几重大殿,又飘入了我的耳中。他们已经数到八十了。我听得分外仔细,同时却凝视着红烛飘忽不定的火焰。我忽然觉得火焰中分明暗藏着一双灵动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记数过了九十。此时,每一声钟响过后,寺院里便会响彻声嘶力竭的计数声,佛堂的檐角也随着这呐喊共振。这是寺院中所有游客发自内心的呼喊,是他们对祝福的渴求,对新的一年的无限期盼。我叫得也格外的卖力,几乎是扯破了嗓子。

  过了九十八,正数便成了倒记时。这时,沉寂多时的日本人也加入了呐喊的战团。他们果然是蓄养了大半天的精锐,开口便显得中气不凡。同胞们当然不能让日本话逞了威风,很快又占回了上风。呐喊声掀起了巨大的回响,在几重大殿间折转荡漾,几乎要将钟声都淹没了。然而钟声在我听来还是那么的清晰,铿然的每一响都重重落在我的心脏上。

  “3—2—1—0”最后四下大家喊得一气呵成。甜糯的苏州话,自命不凡的上海话,阿依阿依的日本话,此时都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的差别。因为此时此刻,苏州人也好,上海人也好,日本人也好,大家都怀揣着几乎相同的心——许愿。

  惟一不同的就是许愿的内容。

  我踏着第一百零八响的余音,双手合十对着香炉胡乱作了个揖,抢在它钻入梁缝之前,许下了我心中积郁已久的愿望。只是我不知道,佛祖是否能接受我这样并不算虔诚的心意。

  我许的愿望是:所有关心我的人和我关心的人,祝你们幸福。

  第一百零八响钟声的余音散去,已是新的一年。

2004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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