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居士

　　“真、善、美，就是我全部的主题；真、善、美变化成不

　　同的辞章；我的创造力就用在这种变化里，产生瑰丽的形象。”

　　春节，在中国大陆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传统佳节。每当春节来临，全家人欢聚一堂，尽享天伦之乐，家家户户都要贴春联，放鞭炮，挂彩灯，邻里间互相拜年，互致恭贺。唱戏、演戏、看戏，闹个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在香港，春节洋溢出的祥和欢乐的气氛，丝毫不亚于大陆。所不同的是，西方文化与中国文化相互渗和、相互交融、相互辉映，其呈现的形态更丰富多元，其蕴含的情趣更多滋多味，其显示的特色更光华溢彩。

　　日前，我应香港佛教广度寺住持振华法师的邀请，到香港考察。香港7百多万人口中，95%是华人。他们十分看重农历过年，气氛异常热烈，方式丰富多彩，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花”字，“花”成了港人过年的主题词，这可能是与中国人自古就有爱花的情怀有关。古往今来，国人的精神生活中赏花占有重要的位置，画家画花、绣娘锈花，诗人写花，如诗人白居易一生爱花，咏花，种花，花卉给了他灵感，丰富了他的诗歌创作。杜鹃、牡丹、紫薇、桃花、梅花、荷花……都在他的吟咏之列。指挥过百万雄师的朱德元帅生前也钟爱兰花。港人与国人血脉相连，文脉相同，自然也少不了带有爱花的情种：临近除夕，家家户户都要到花市去采购从世界各地空运来的鲜花，品种之多，色彩之艳，令人眼花瞭乱。大年初一，到添马舰观看别具一格的花车巡游；初二晚上到海滨观赏五彩缤纷的焰花，人数之多叫人难以想象，你即使不迈步，拥挤的人群也会推着你前进。虽然香港焰花之艳丽和圆艺街花卉的销量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最令我难忘的要数添马舰的花车巡游。

　　花车巡游的主题是缤纷巡游贺新岁，这是一项由香港旅游协会主办，得到政府官员和富商们赞助的欢度农历新年的盛大游艺活动，香港旅游协会主席周梁淑怡女士说：“通过花车巡游来展现香港中西文化荟萃的特色，这一方面可以与民同乐，共庆新春，同时又能让香港成为全球华人庆祝农历新年的焦点城市。”

　　大年初一中午，蓝天白云下的添马舰，罗鼓喧天，龙腾狮跃，化了妆的各国代表队陆续聚集而来。12点正，求天仪式开始，供桌上摆满鲜花和水果，拜天仪礼由振华法师主持，法师口念经文，点燃三支清香，礼佛，祈求新的一年里香港社会安定，经济繁荣，市民康乐。礼毕法师登上一辆敞蓬车，紧随其后的是一支头戴大盖帽，身穿黑色制服的洋乐队，绕场一周，我问协会的工作人员，此为何意？她说：香港多雨、风大，这个活动在露天广场举行，要是天公不作美，很难圆满。请振华法师来，一是企求天神保佑，使巡游活动善始善终，二是香港有很多人信仰佛教，请佛教的法师来主持，能迎合观众的心理需求，使巡游活动法喜充满，六时吉祥。求天仪式结束，舞台上开始表演文娱节目，只见黄、白、黑三种肤色的各国演员，穿着各式的民族服装，一一登台亮相，她（他）们以高超的技艺把欧、亚、美、非、澳五大洲的浑然一体的歌、乐、舞——那既具有雄浑民族魂魄又面向世界的精湛之作奉献给香港观众，其内容之典雅，形态之优美，令人惊叹不已！

　　舞蹈的美学核心是表现“人”，挖掘“人”的心灵奥秘。俄罗斯芭蕾舞演员将这一美学的核心理念以舞蹈的形式表演得淋漓尽致，她们较多运用面部表情和手臂动作，使舞姿更具有灵动感，形象地展现了人类深处的动态情感。她们的舞姿，动作自然，形式自由，将古典舞蹈的超然、虚幻与现代舞蹈的自由、奔放的意蕴熔于一炉，从她们的舞蹈动作中，我感觉到了这个民族肉体与精神生命的跃动，它是那样的引人入胜，浮想联翩。黑人舞蹈家的表演，是艺术家与土地、与人民结合后的激情喷涌，他们取法于自然，以非洲大陆那特有的质朴、纯真、刚健的舞姿再现并美化了现实世界的美。他们明快、有力、干练的舞蹈生动地表现了非洲兄弟的力和意志的阳刚之气，生命之美，它给人一种亢奋的激情，一种不断追求的有力博动，一种敢于征服一切困难的勇猛之气。韩国女歌唱家那清泉般的柔情，那委婉甜美的歌声，向听众倾泻了蕴积内心的思想和深爱，听起来是那么清纯、流畅，它犹如一幅画、宛如一首诗，沁人心脾的亲切之感如闻天籁之音，使人移情入境，如痴如醉。在她的沁心滋神的美妙歌声中，我似乎听到了一种叫“本体诗”的东西，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博动和情愫，此时我全然消失了“自我”。

　　在两个节目的间歇时，我才回过神。有暇注视舞台上的布景：说实在，开演前台上那简洁的装饰，我很不以为然，看到此时，我才领悟出策划者的良苦用心，正是这简洁的布景，表现了导演的从容与自信，就像蒙娜丽莎无须镶嵌在镀金的镜框里一样。这与眼下大陆的一些所谓“大手笔”、“大制作”普遍存在的堆砌无度的华丽包装为时尚，为招睐观众的“杰作”，更是形成鲜明的对比。前者给人留下一种回味无穷的意蕴；而后者只给人留下过眼即逝的色相。我坐在观礼台上，平生第一次目睹如此迷人的舞姿，聆听那样悦耳的歌声，一种契心契意的美感，一股愉情悦性的快感，久久未能消逝。

　　下午一时，巡游开始前，由振华法师乘坐的敞蓬车开道，紧随其后的是上海电视台的摄像车，同时，一架直升飞机盘旋空中，鸟瞰全场，进行空中摄像。走在第一辆的是最大的赞助单位泰国航空公司的花车，车上装载着一架客机模型、醒目的字牌上写着“周游世界，欢度人生”，这大幅字样在表现此次活动主题中显示出一种广告效果，设计者真是独具匠心。随后，每隔30米就缓缓驶来一辆辆款式新颖、漂亮别致的花车，每辆花车的主题突出，叫人一目了然：香港赛马会的“金马彩轮转乾坤”花车，车型是一匹趣致可爱的招财马，寓意是为全港带来好运，祝来年经济繁荣，民生安泰。香港旅游协会的“金玉满堂”彩车，造型是一条金鱼，象征吉祥、丰盛和幸运。泰国的海洋花车则向世人展示该国亚热带风光的海洋美景。环球唱片公司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唱片公司，为音乐界的先驱，众多的歌手来自世界各地，这次参赛的花车别出心裁，创意奇特，它的造型设计是以形显意的音乐作品。挪威的丽星邮轮闻名世界，先后访问过200多港口，到过北美，南美，欧洲、亚洲和南极，为世界第四大邮轮，这次一展风彩的是“福”盖全球花车，车头上五条鲜艳的大红彩带，车上载的是一架天体模型，主题分明，寓意幽深，构思巧妙，情趣高雅。参游的13辆花车，每辆都有创意，个性显明，装饰别致，不落俗套，不见类同，令人大开眼界。

　　花车过后，是38个化妆表演的方队，内容有中国的龙灯、舞狮、太极拳、戏曲、武术，外国的芭蕾舞、骑士舞、草绳舞、踢踏舞、铜管乐、敲击乐等，只见日本花笠舞演员身穿传统的夏季和服，头上以红缎带装饰，仿照山彤县盛产的红花而设计的笠帽，为观众载歌载舞，把乡村农夫勤奋收割的劳动场面和喜悦的心情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你看那造诣堪称德国之冠的伯林敲击乐队过来了，敲击手一个个精神抖擞，英俊潇洒，服装亮丽，步伐整齐，他们向观众送上的是独具欧洲气息和风格的森巴乐，那紧凑激奋的点鼓声，让人感受到普鲁士民族刚强坚毅的性格和统一后的柏林人的精神风貌。上海东方之韵舞蹈团的少女们，一个个如出水芙蓉，阿娜多姿。她们匀称的体形、秀丽的容貌、端庄的气质和娴美的舞姿，将东方女性的温柔、妩媚、含蓄、秀雅、艳丽的风致表现得如飘的诗、动的画、流的水、浮的云，没有雷同与平庸之感，她们的群体舞蹈，在声乐的伴奏下，达到了极佳的效果，创造了舞蹈艺术的凤凰涅槃。美国野马足球拉拉队、加拿大加利表演团、挪威的丽星邮轮表演队、菲列宾舞蹈团、韩国金敬珠舞蹈团、深圳世界之窗艺术团、香港曾玉丽芭蕾舞学院等那刚柔相济、虚实相生的舞姿舞韵都让人耳目一新，一饱眼福。表演队经过观礼台时，还不时将糖果、金属贺卡和飞吻抛向台上，从而将演员与观众溶为一体，气氛十分活跃，收到了全场同乐的效果。尽管每张入场券的定价为200港元，我环视四周，能容纳数千人的观礼台仍座无虚席，其中八成是外国人，他们扶老携幼，脸上一个个都挂满了笑容，此时此刻，我不由想起，世界各国的公民在世界最自由的海港城市与华人一起欢度中国的传统佳节，此事足以证见中华民族能以最博大的心量、最开放的襟怀，去拥抱世界而又将自己融入其中，植根于中华文明的港人具有很好地解读世界人类文化的解悟力，正是这种解悟力，才使香港成为中西文化的荟萃的当代世界最具活力的城力。英国哲学家罗素在《中西文明比较》一文中说：“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过去已经多次证明，是人类文明发展的里程碑”。人类文化史也证明一个自信的民族在承传弘扬自己特有的文化传统中都能以宽广的胸怀去汲取世界上一切文化营养，接受优秀文明成果，在多滋多味多元文化的滋育下，不断丰富、优化本民族文化。这样的城市才会富有创新的活力，这样的文化才具有无穷的魅力。

　　花车巡游呈现出来的千姿百态的艺术形态，既表现出世界不同民族对美的审视的相近的标准，对美的欣赏的相似情趣，又显示了各民族内心世界极深刻极丰富的独特心理和审美观念，他们以最真切、最具体、最生动的艺术形象向世界展示了每个国家的历史、现实和未来，每个民族的生活、风俗和理想，它不由使我想起了莎士比亚的名诗：“真、善、美，就是我全部的主题；真、善、美变化成不同的辞章；我的创造力就用在这种变化里，产生瑰丽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