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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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茶文选二题

菊花茶

  妙趣横生的偈颂

  偈颂,当初是释迦牟尼讲经说法时,为便于听众传诵记忆教义而使用的一种有韵文体,同譬喻故事一样为方便法门。自佛陀以后,高僧大德多有所作,故而在佛教经论中,偈颂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偈颂由于篇幅短小,形式活泼,重质而少文,长于理念而短于抒情,因此禅师们乐于借用,或发明心要,或证悟体性,或转述禅理,或开示学人。相对于“不立文字”的禅宗,偈颂同样是方便法门。

  在这里,笔者从众多的偈颂中摘录具有禅理,趣味和诗情画意的偈颂,同读者共赏:

  (一)禅理偈颂

  菩提达摩: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这首偈颂是菩提达摩将衣钵交给慧可时颂㈩的,意思是人们对于现象世界和未来世界如痴如迷,可是烧香拜佛就能解决本性的问题吗?达摩历尽艰辛,航海东来,正是为了拯救人们的心灵。正如他所言,后来中国禅宗分为各有特色的五支,分别是沩仰宗、临济宗、曹洞宗、云门宗、法眼宗。这五宗好像五叶花办,生机盎然。

  慧可:

  本来缘有地,因地种花生。

  本来无有种,花亦不曾生。

  慧可是禅宗二祖,他面对满目鲜花时,想到了达摩大师的法偈,于是同样以花喻禅,启发他的弟子僧璨。

  偈的意思是说,花儿生发要靠大地,可要是没有种子,又哪儿会有花儿呢?这一层因果关系,不言自明,禅也是如此。

  僧璨:

  花种虽因地,从地种花生。

  若无人下种,花地尽无生。

  三祖僧璨指着一园开放的牡丹开示他的弟子道信说,这满园的花儿,还需要有人来播种啊,否则花园里只会是荒芜一片。道信听后沉思良久。

  道信:

  花种有生性,因地花生生。

  大缘与性合,当生生不生。

  这一偈是道信禅师开示他的弟子五祖弘忍所颂,意思是说花种也有自性,只是在一般人看来,它因为大地才得以显现本来面目。举目大干世界,因缘无所不在,只要因缘契合,花儿何处不生?

  弘忍: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

  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在寂静的深夜,弘忍对跪在面前的慧能弟子低声吟诵了这首法偈。在这首偈里,弘忍以花喻禅,将世间万法归结为本原之“无”。

  慧能:

  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生。

  顿悟花情已,菩提果自成。

  六祖慧能为大众说法,他认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佛性,不依靠任何外物建立,而法就像是春雨滋润大地,让人们的自性生发开花。在顿悟的同时,自然获得正果。

  (二)趣味偈颂

  神赞禅师:

  空门不肯出,投窗也太痴。

  百年钻故纸,何日出头时。

  这首偈是神赞禅师所作。他原在大中寺修道,后来外出云游,遇见百丈怀海禅师,受其指点后顿然开悟,又回到大中寺。寺里的老和尚是他的师父,整日诵读佛经,神赞心里很是不以为然。这天,他见师父又在聚精会神地捧读经书,连一只蜜蜂在那里撞着窗棂上糊着的旧纸要飞出去也毫无所觉,而这时大门明明是开着的,神赞想:这蜜蜂为什么不从门飞出去呢?有方便之门不走,却偏要撞触窗纸,真是徒劳无益。他再看看他的师父,不禁想到:师父钻在故纸堆里研读佛经,不是和这投窗的蜜蜂一样吗?什么时候才能顿见本性,悟出佛道呢?于是口吟此偈。故纸,指前代流传下来的书籍,这里指佛经。

  老和尚听了,很受震动,放下经卷问神赞: “你外出行脚,一定遇见了名师,还不快快说来。”神赞如实禀报。老和尚听了,顿时开悟,立即鸣钟集众,让位神赞。

  任何社会、文化、思想若要有长足不断的进步,除了要继承前代已有的文化精华外,更重要的是能够突破前人已有的成就,有所变革和创新,这样才能有永久的生命力。

  景岑禅师:

  碍处非墙壁,通处没虚空。

  若人如是解,心色本来同。

  景岑禅师正在坐禅。一位僧人走到他面前问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道理怎么解?”景岑禅师睁开眼睛,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让僧人一直朝着墙壁走去,直到僧人撞到墙壁为止。 “撞着什么了?”景岑禅师问他。僧人心想,万法皆空,即使我撞着了墙壁也不能说啊,于是他便露出一副茫茫然的神情。景岑禅师指着门朝僧人喝道: “无知痴汉,出去!”那僧人闻言便低头向门外走去,待他刚走出门,景岑禅师又将他叫回来问道: “刚才你什么出没碰着?”继而口出此偈,那僧人听后猛然开悟。

  墙壁非有,依空而立,虚空非无,因门框而有,正是有中生无,无中生有,事物本来就是本性归一,无非是一体两面、两样说法而已。

  清远禅师:

  刀刀林鸟啼,披衣终夜坐。

  拨火悟平生,穷神归破堕。

  事皎人自迷,曲淡谁能和。

  念之永不忘,门开少人过。

  林间的鸟啼惊扰无边无际的黑夜,禅院的灯光也明暗不定,清远禅师披衣夜坐,他这样子在法寅禅师门下悟禅已有些时日了。然而法寅禅师并不认可他这样的悟禅之道。清远禅师急火攻心,拿出刀子在臂上划了两刀,但仍是不能开悟。

  有一天晚上他在烤火,可是火慢慢地灭下去了。于是他就拿来了一把火钳在灰里面拨拉,不一会儿就又有了火苗。他在那一霎时省悟:这个火明明是没有了,但当把灰拨开之后又出现了——天自来就有,不论生灭!他再去翻看《传灯录》——比照一下先贤是如何开悟的,破灶堕和尚在嵩山小庙敲打灶头的公案让他彻底明白:原来顿悟这件事情了然简单,并不神秘,只是人们被五障所碍,迷失了方向,才难以体悟。至味无味,曲高和寡,谁人能够领会呢?可当人们一旦领悟之后就永远也不会忘记。清远想:值得庆幸的是,顿悟之门是永远打开的,我有机缘去过一回,经历了那无上的境界!

  克勤禅师:

  金鸭香消锦绣帏,笙歌丛里醉扶归。

  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克勤禅师是法寅禅师的弟子,有一天,他在听老师和一个客人讨论一首诗。诗里有两句:“频唤小玉原无事,只为檀郎认得声。”法寅禅师问那客人可知道这句子的含义?那参禅的客人摇了摇头。法寅又问一旁的弟子克勤,克勤于是随口吟出此偈,以证自己的心得。偈的意思是说:锦绣帏幄的闺房,金鸭香炉吐出一阵阵清香,听完笙歌,略带着醉意让人家扶着归来。少年时期的那段风流往事,只许那位小姐知道,是没办法告诉别人的——恋爱的滋味如此,悟道的境界也是如此。

  法寅禅师首肯了克勤的悟性,而那位客人却睁大双眼,很是惊奇:像这样子以恋爱来喻禅理,真是太新鲜了!

  (三)诗意偈颂

  德诚禅师: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清净明月之夜,水面上波光晃动,一船一翁,静静地一动不动,鱼竿伸出去,还有那上面直垂下的千尺丝纶,只是清夜水寒,鱼不食饵。其实这哪里是的鱼的时间呢,德诚禅师不过是来享受一下空寂的氛围罢了。带着明净澄澈、一尘不染的心境,德诚禅师摇动扁舟,归去。

  延寿禅师:

  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残半夜灯。

  此境此时谁得意?白云深处坐禅僧。

  寂静的夜晚,一只孤猿蹲在岩石上发出凄凉的叫声,那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经久不息。峰岩间的月儿这时已缓缓下落,山高月小,难道说这月儿也感到落寞了么?这时候,在一间简陋的茅屋里,野游的客人还在伴灯苦吟,此情此境,谁能体会其中的意境?白云深处,正有一僧在禅坐之中。

  法顺禅师:

  顶有异峰云冉冉,源无别派水泠泠。

  游山未到山穷处,终被青山碍眼睛。

  白云缭绕,泉水叮咚,身在山中,这些都是惯见之物,但山的真髓,又有谁能领略呢?峰回路转,山外有山,你明明知道,却难以看见! “水中盐味,色里胶青,决定是有,不见其形。”游山如此,习禅亦如此,法顺禅师放眼望去,心中生出无限的情怀。

  无名尼: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

  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参禅的人苦苦悟道成佛,这就如同那执著的寻春客,尽日要找那山青水秀、鸟语花香的春天所在。然而始终看不到春天的影子,连气息也没有,最后只得怅然而归。偶然间,闻到一阵梅花香,原来是庭中的一株腊梅含花怒放,芳香扑鼻。这不已经是十足的春天气息吗?佛性本是自身就有,向外寻求徒枉然!

  柳宗元与佛教文学

  柳宗元(773—819)是唐朝著名的文学家,又是积极的政治活动家和进步思想家。他受家庭环境影响,自幼好佛,后来他结交了龙兴寺住持重巽——天台宗的一位高僧,就做了其俗家弟子,所以在佛教历史上把他列到天台宗的传法系统里。当然,他在永州和柳州时还结交了另外的许多僧人。在长期的被贬黜的生活中,佛教信仰给他提供了坚定的精神支柱,同时也丰富了他的生活和创作内容。

  柳宗元的佛教信仰有两个最大特点,这也显示了他的佛教观念的不同凡响之处。其一是他早年从事革新政治活动,到被贬黜后,进步的政治主张并没有改变,表现为文字,更写了许多具有积极意义的作品。他自幼年起信仰佛教,不但从事修道实践,更认真钻研佛典,对佛教的义理进行过深入的探讨。他是古代文人中少数对佛教教理、教义有深入了解的文人之一。佛教义理对于确立他积极进步的思想立场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其二点是,他发挥“儒、释调和”观念,进一步提出了“统合儒、释”的主张。一方面强调佛教有其有价值的内容,另一方面,又强调了佛家的义理与儒家相一致。

  佛教对柳宗元的创作有着相当深刻的影响,除了在作品的思想感情深层或一般的语言表现方面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之外,柳宗元还写了不少相当直接的宣扬佛教或佛教思想的作品。

  中唐时期,在禅宗大盛的情况下,流行一种“狂禅”之风,呵佛骂祖,不重修持。柳宗元有针对性地提倡净土宗信仰,写有一批热烈宣扬净土的诗文。如他初到永州,住在龙兴寺,那里增修净土院,他施舍了四周的围廊,并在墙上画了净土大师慧远和智颤大师的像,并把传为天台智颤所作《净土十疑论》书写在墙壁上,他为此写了《永州龙兴寺修净土院记》,其中说:

  中州之西数万里,有国曰身毒,释迦牟尼如来示现之地。彼佛言曰:西方过十万亿佛

  土,有世界曰极乐,佛号无量寿如来。其国无有三毒八难,众宝以为饰,其人无有十缠九

  恼,群圣以为友。有能诚心大愿归心是土者,苟念力具足,则往生彼国,然后出三界之

  外,其于佛道无退转者——其言无所欺也。晋时庐山远法师作《念佛三昧咏》,大劝于

  时;其后天台智颛大师著《净土十疑论》,弘宣其教,周密微妙,迷者咸赖焉。盖其留异

  迹而去者甚众。

  文中的意思是说:在中州以西数万里之外,有个国家名身毒,那里是释迦牟尼佛示现的地方。佛陀曾教导说:往西经过十万亿佛国土,有个世界名为极乐,佛的名号是无量寿如来,那个佛国土没有三恶、八难,由众多的宝物装饰着;那里的人没有十缠、九恼,诸多圣人做朋友。如有能诚心发大誓愿归心这个佛土的人,假如他念力足够,就能往生到那里,然后超越到欲界、色界、五色界之外,他于佛道将永不退转——这些话是毫无虚假的。当年庐山慧远法师曾经作《念佛三昧咏》,发挥了很大的规劝作用;后来天台智颤大师又著《释净土十疑论》,弘扬、宣传净土教。两部著作周密微妙,疑惑的人得依赖它们。那些留下神奇事迹而逝去的人也非常之多。

  柳宗元还写了一篇《东海若》的寓言文,抨击那种以为“无善无恶、无因无果、无修无证、无佛无众生”,一切皆无,否定修持的态度,而主张向人们“陈西方之事,使修念佛三昧、一空有之说,于是圣人怜之,接而致之极乐之境,而得以去群恶,集万行,居圣者之地,而同佛知见矣”。

  这篇歌颂净土的文章,显然是批评当时佛门中的那种执着呵佛骂祖、毁经弃论的潮流的,同理也表现了他个人的信仰和态度。

  柳宗元的净宗土宗信仰与他研习天台宗教典有关。其中天台宗的“一心三观”、 “一念三干”、 “三谛圆融”思想对他的影响很大,成为他积极、进步的理论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他也从当时盛行的禅宗汲取了许多有益的东西。写了不少宣扬禅宗的诗文,特别是其中的《曹溪第六祖赐溢大鉴禅师碑》,是继王维之后的又一篇六祖慧能的碑文。其中说到:人类厮杀劫夺,失去了本性,孔子有志于改变这种状况,但是生平没有地位,死后更有百家杂说,学术分裂,直到佛教传人中国,才回归本源,这正适合“人生而静”的本性。然后他又说到,禅宗自祖师达摩,发扬了这一传统,到了慧能, “其教人始以性善,终生性善,不假耘锄,本其静矣。”

  再如《晨诣超禅师院读禅经》一诗:

  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遗

  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澹然离言

  说,悟悦心自足。

  这首诗的大意是说:清晨用寒凉的井水漱口,拂掉身上的尘埃,心情清净。手里拿着写在贝多树叶上的禅经,走出东斋阅读。后一段则是他自己的体会:真源是不可取的(因为四大皆空),世人所追逐的一切都是虚妄的。诗人内心里希望真正能够理解经典里前圣遗留下来的言论,但是又慨叹难以把性情修养成熟。他看到超禅师的院子里安静祥和,青苔连着竹林,太阳出来时草木上还留着露珠。青松像被洗过一样。在这样的环境下,诗人的心情超越了一切言说,真正体会到深深的禅悦。

  又如《禅堂》一诗:

  发地结菁茆,团团抱虚白。山花落幽户,中有忘机客。涉有本非取,照空不待析。万

  籁俱缘生,窗然喧中寂。心境本同如,鸟飞无遗迹。

  诗的意思是开垦上地,用茅草盖成房子,里面是一片空旷。山花落在寂静的窗户上,里面有忘记一切事非分别的禅客。牵涉到万有无所摄取,观照一切皆空也不必刻意分析。大自然的一切声音都是因缘所生,在喧哗中有着深沉和寂静。这时候的心境达到了万法一如,就象鸟飞一样没有丝毫踪迹。诗中一片至诚清净的意趣,被生动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好佛的士大夫往往喜好山水文学,同样,柳宗元在文学上的主要成就之一也是山水诗

  和山水记。而他的特点是描写山水的作品中并不用佛语,而确得禅机。这也正是佛教义理

  深入到他的内心的结果。如《渔翁》诗: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欺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

  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这是描写渔夫的生活的一首诗,大意是渔夫住在山岩下,早晨用竹子来烧清清的湘江水,等到炊烟消失,太阳出来时,已不见人踪,只听到青山绿水间传来的歌声。再回头看江水连着天边,山岩上的白云像是在互相追逐。

  在这里描写的自由自在的渔夫形象里,体现出物我一如、无所挂碍的心境,这也正是禅的境界。所以后来禅师们常把后两句诗作为参悟的对象。

  同样,柳宗元在永州写了著名的《永州八记》,这是描写永州近郊风光的八篇山水游记。柳宗元在其中刻意描绘了自然山水的美丽景色,通过它们被弃置的悲哀,它们被发现的幸运,寄托了深深的感慨,从而表现出自己“心凝神释,与万化冥合”的心境,同样富于禅意。

  除此之外,柳宗元还写了不少僧人的碑文。这也表现了他与佛教、与僧人的关系。这些碑文是佛教历史的重要资料,有着重要价值。

  总之柳宗元不仅是著名的进步思想家、革新政治活动家,他同时又是坚定的佛教信仰者、有成就的佛学家、热情的护法宣传家。

200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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