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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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来即是挂单客(外二篇)

马明博

  “到寺院里挂单是什么意思?”他一挑眉毛,问。

  请允许我卖弄一下吧。挂单,用社会上的话说,就是住宿登记。

  就这么简单。呵呵。看着他吃惊的样子。我笑了一下。原来,他又被名相给唬住了。

  “谁都可以挂单吗?”

  问题接踵而至。

  谁都可以挂单,但并不是说谁都可以挂上单。挂不上单的,寺院不同意住宿的请求,也就不能在寺院里住了。

  挂单有期限吗?

  有。一般三天。三天之后,如果还想住,得来续单。

  “看来,寺院里的管理还是挺正规的。那常住是什么意思?”

  是可以长期在寺院里挂单。

  “没有永久居留权?”

  呵呵,佛教的三法印之一,就是“诸行无常”。诸行无常,就是没有什么事物是永久的。挂单也好,居留也好,其他的事情也好,一切都在变化之中。我们这群到娑婆世界来的挂单客,哪有永久居留权?我们不过是过客,因此不必谋求长期居留,把这旅舍当家。

  “那哪里才是家呢?”

  这个问题问得对,也问得好。可是答案呢?

  在无常之中,唯有心安,才会处处是家乡。

  “如何心安呢?”

  ……呵呵,别问了,有这么多的问题,心怎么会安?心要安,就要把问题放下,放到脚边,放到脑后,把眼前这时光把握好了,过开心,过出滋味,不起烦恼,心就会安。

  “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忙你的吧。

  “哎,还想请你回答一下,像你刚才说的,把眼前这一刻过好,是不是禅师所说的‘活在当下’?”

  ——?!呵呵。

  前几年,北京地方规定,外地人在北京居住生活,要办暂住证。办了暂住证,每年还要年审,如果不年审,就要作废。很有意思,这项“暂住证政策”,让那些靠吃政府救济的北京人在看创业、纳税、为社会创造财富的外省人时,竟然也趾高气扬起来了。

  其实,那些所谓的北京人,大多数的户籍在周口店;而那些以拥有北京户籍为骄傲的北京外省人,只不过他们或者他们的父辈、祖辈比我们早几年、早几十年、早几百年来北京落户而已。

  我一直认为,当初想出这个管理办法的,肯定是一位哲学家。原因是,他在通过制订《外来人口管理条例》,来让“外省人” (这个词对于20世纪20年代的巴黎是多么美好)更深地进行“人生不过是暂住”的哲学思考。

  这个办法真好。对于我们这些外省人来说,比那些所谓的北京人、北京外省人多了一次体味人生的机会。想一想,谁不是暂住在地球上?

  制定条例的人,也许他没有想到,他和我们这些外省人一样,都不过暂住在中国的土地上,都不过是暂住在地球上,都不过是暂住在不停自转、又绕着太阳公转的地球上,都不过暂住在漂泊于浩淼星云中的一粒微尘上,……

  在这个世界上,生来即是挂单客,不过是暂时居留在此而已,我们执著什么?何必有那么多的计较,那么多的烦恼,那么多的恩怨,那么多的取舍,那么多的妄想,那么多的分别,那么多的放不下,那么多的不开心?

  顺着窥基的手指望去

  这是在初夏,地点是国家图书馆。一场蒙蒙的细雨,冲淡了乍起的热浪,带来了清凉。

  清凉,这两个字的“意指”转化为“所指”,身体是最直接的觉受者。

  我生活的地域四季分明,因此,对于清凉的渴盼,是在炎热的夏季;当寒风吹彻时,我更渴望温暖。所以,在某个飘雪的冬天,在佛经中,我不断地邂逅“清凉”二字时,心里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为什么佛陀总是屡屡说到“清凉”呢?

  这是因为佛陀生活在别处。

  那个别处,是位于南亚次大陆的恒河流域,那是热带季风气候的领地。在炎热、潮湿的包裹中,清凉对于那里的人民,不仅仅是向往,更是渴盼;不仅仅是受用,更是需要。即便身处同样的滚滚热浪之中,面对热恼中的听众,佛陀不懈地行走着,把获得“清凉”的方法传布给每一位有缘人。

  后来,生活在别处的佛陀,跨越雪山、戈壁、荒漠,行走到华夏大地,直直地走到人们的心里。面对北温带的听众,当佛陀说出汉语,身处热恼的人,获得了智慧的清凉、心灵的清凉;身处冷遇的人,获得了智慧的温暖、心灵的温暖。

  心中的疑问化作一份理解;这份理解化作一份敬意。

  佛陀及其后来者以及他们所做的传递清凉或温暖的一切事业,堪受这份敬意。

  所以,国家图书馆展出的这薄薄的一卷纸,也在这份敬意之中。

  这是一份手稿,唐代僧人窥基法师手写《法华玄赞》底稿。

  恒温恒湿的展柜中,这份僧人的手迹,静静地躺着。他不亢不卑,安静,内敛,不张扬,不矜持,没有骄傲的脸色,没有故作的深沉,也没有睥睨的眼神。

  僧人从来是饱满的谷穗,在颗粒成熟时,感恩地向着大地,深情地低下头来。同样,在他面前,所有的观看者也谦敬地低下头来。

  虽然他作为一卷纸存在着,但他已经不再仅仅是一卷纸。

  他和他负载的笔迹,传递着清凉或温暖,已经超越一卷纸的价值。

  那个在这卷纸上挥翰书写的僧人窥基,历史曾留下许多谜团,也留下许多传说。

  在成为窥基法师之前,他叫尉迟洪道。他的父亲尉迟宗德,任左金吾将军,被唐太宗皇帝封为开国公;他的伯父尉迟敬德,被封为鄂国公。尉迟洪道眉清目秀,聪明好学,出身贵族,气度豪迈,举措疏略,不拘小节。

  一次偶然的机会,英俊少年尉迟洪道在路上与自印度取经回到东土大唐的玄奘法师相遇。

  玄奘法师微笑地注视着尉迟洪道。

  在取经路上,玄奘法师遇到一个刚刚出禅定的阿罗汉。这位阿罗汉耽于禅乐,为自己错过听释迦牟尼佛讲法,遗憾不已。玄奘法师说: “你去大唐投胎吧,等我取回佛经,收你为徒,让你接触佛陀的教法。”

  眼前的尉迟洪道就是这位阿罗汉的轮回转世。

  玄奘法师找到尉迟宗德说: “只有将军你才能生出这样有出息的孩子,也只有我才识得您儿子能光大佛门,请你同意他出家吧。”

  尉迟宗德只有这样一位宝贝儿子,他怎忍心割舍?

  为免那位阿罗汉沉溺俗世,玄奘法师只好请皇帝出面。唐太宗尊崇佛教,欣然降旨,令尉迟洪道代自己出家,给玄奘法师作徒弟。

  君命不可违,尉迟宗德不敢抗命。尉迟洪道心有不甘,他对玄奘法师说: “要我出家也可以,但得答应我三个条件:一是允许我阅读佛经以外的书:二是不要强迫我节制情欲;三是要允许我不断荤腥,随意饮食。”

  对于尉迟洪道提出的件件触犯佛教重戒的要求,玄奘法师呵呵一笑,痛快地答应下来。

  尉迟洪道出家后,得法号窥基。由于窥基法师是代皇帝出家,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高僧传》中描述为“动见观瞻”。他走到哪儿,随行的必有一车酒肉、一车奴婢、一车书,时人称他为“三车和尚”。

  当时,以持律著称在终南山修行的道宣律师,听说窥基法师这样奢侈,想找个机会羞辱他一番,于是修书一封,邀请窥基来终南山作客。

  窥基三车五从,浩浩荡荡地从长安出发来到终南山脚下。山路不便车行,窥基就叫随从在山脚下等他,独自上山拜访道宣律师。

  宾主坐定,于佛法大意,言谈甚欢。不知不觉,时近中午。道宣律师想,等一会儿,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原来道宣律师严持戒律,感召天人。每日中午,天人必送餐供养他。

  此时,左等右等,中餐未到。道宣律师只好跟窥基法师道声抱歉,两人一起饿肚子。窥基法师也不以为意。两人继续交流,不觉日暮。道宣律师请窥基法师留宿一晚,享受一下苦行的乐趣,睡一睡茅棚。窥基法师留了下来。

  当晚,道宣律师一如既往,整晚打坐,胁不至席。而窥基法师翻来覆去,睡姿不雅,还酣声如雷。

  依照佛门礼仪,出家为僧要注重行仪,行住坐卧,都有规矩。如常言所说,要行如风,立如松,坐如钟,卧如弓。

  次日清早,道宣律师开始数落窥基法师睡没睡相,不守僧规,酣声如雷,害他整晚不得休息。

  窥基法师说: “我也是一宿没睡好。昨晚,有一只虱子被摔断了腿,整夜哀叫,害得我翻来覆去,不得安眠。”

  道宣律师一听,大惊失色。昨晚,他打坐到半夜时,有只虱子咬了他一口。他随手摸出虱子,想捏死它,但一转念,不能杀生,于是把虱子往地上一丢,……

  上午,窥基法师告辞下山。午时,送饭的天人来了,道宣律师问: “昨天你为什么没来?”

  天人回答: “昨天我来了!但是你这里被五彩祥云笼罩,有四大天王守护,我一个小小的天人,进不来!哪位客人在你这里?”

  道宣律师一听,立刻知道窥基法师不是凡夫。

  再说,玄奘法师将窥基领进佛门后,渐渐地以佛家智慧破除了他的种种欲障。一日,听到佛寺的钟磬之声,窥基如梦初醒,心生惭愧,斥退三车,做了一个真正的和尚。

  自此,窥基法师皈心佛法,僧仪严整,积极协助玄奘法师完成广译佛经的事业。

  当时,玄奘法师为保持印度佛学原貌,计划将印度论注世亲《唯识三十论》的十家观点都译出来。窥基说: “要是将诸家学说糅合而译成一本会更好,省得后人不知选择哪一家而责怪译者。”

  玄奘法师接受了他的建议,以护法论师的解释为主,综合其余诸家论点,汇编为《成唯识论》。窥基担任该论的笔受,并在玄奘的指导下,撰成《成唯识论述记》。

  由于玄奘法师和窥基师徒所译所弘的佛法,以唯识学说作为核心,所以由此形成的宗派,被称为“唯识宗”。

  摆在国家图书馆展览厅里的窥基手书《法华玄赞》,作为一个历史人物留下的实物,一下子缩短了现代人与历史人物之间的距离,更缩短了世间与佛教文化之间的距离。

  窥基法师手书的《法华玄赞》,是以草书形式写下的急就章,属于“章草体”。由此可以想象,窥基法师在阅读《法华经》时,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喜悦。

  这份喜悦的到来,如电光般稍纵即逝,他要快速地用文字把它记录下来;这份喜悦的澄澈,如朝露般晶莹剔透,他要以清净的身心来接纳它;这份喜悦的表达,如行云飘逸于群山之上,他与头顶上静谧的蓝天融为一体:这份喜悦的洋溢,如流水穿过茂密的竹林,他的心体会到无边的清凉与自在。

  顺着窥基法师的手指望去,这份喜悦突如其来,立马化为纵横奔逸的笔触,存字形的梗概,破隶楷的规矩,上下牵连,酣畅淋漓,如疾风吹树,碧叶纷陈;如流云行雨,随意挥洒。这种喜悦,无法以一笔一划端庄的楷体来记录,也无法以结体婉转的行书来记录。

  我们是幸运的,在观看窥基法师书写《法华玄赞》的同时,还有幸与不同时代的众多佛教文化遗珍结缘。他们是:西凉佛教《律藏》抄本(417),北魏《华严经》写本(513),隋代

  《佛说仁王护国般若波罗蜜经》写本(600),唐代《金刚经》写本(676)、 《诸经集要》写本(763)、敦煌遗书,宋代《开宝藏》部分印刷体的经卷,金代《赵城金藏》部分卷轴,清乾隆年间满蒙藏汉文合璧的《楞严经》、藏文“佛教三百佛像图”,以及回鹘文《阿弥陀经》、

  《玄奘传》,西夏文《华严经》,于阗文陀罗尼,吐火罗文佛经,……

  国家图书馆展出的这些中华古籍特藏珍品,以实物的形式,见证了佛教文化在大地上多元化的传承。岁月的风霜给他们染上了淡淡的黄色,有些历经沧桑的文物已经残破不全,但这些经卷上的字迹,依然清晰。

  这些历史实物,引领我们认识了历史深处一群人——佛陀及其后来者的众多身影,这些经卷创造者与书写者。

  他们大多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他们书写着的身影,已经浓缩为纸卷上或深或浅的墨痕;他们传递的清凉与温暖,已经成为后来者直接的觉受。

  他们是大地文明的守望者,但是,他们不是伫立在田野之中目送夕阳等待夜幕渐蓝而忘记回家之路的稻草人。

  他们和我们一样,呼吸着大地上的空气,又有所不同,他们行走的脚步是带着喜悦的,是有方向的,是坚定的。

  顺着窥基的手指望去,你会发现, “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面对着使用不同语言的众生,分身无数的佛陀及其后来者,正流利地说着梵语、僧伽罗语、巴利语、吐火罗语、汉语、回鹘语、于阗语、西夏语、藏语、蒙语、满语、英语、法语、德语、……

  在人类命运的书页上,你、我、他和他们,其实,都在同一行字之间。

  善女人

  葫芦也是千差万别的,跟人一样。在葫芦上作画,是葫芦姐姐的手艺。真正的艺术家都是手艺人。写诗是一门手艺(聂鲁达语),做画是一门手艺(齐白石语),写小说是一门手艺

  (老舍语),雕刻是一门手艺(罗丹语),”……,这些用双手的劳作创作出艺术品的人,是世

  界上不可复制的珍珠。15岁,她便找到了自己的表达方式,在葫芦上作画,画山画水画树画花

  画人,乃至天地万物光风霁月,她挥舞着尖利的刻刀柔软的毛笔斑斓的色彩,沉浸在自己的小

  世界里,刻刻划划20年,直至暮色渐蓝,不得不亮起灯盏。此刻,她感觉到细腻的脖颈坚硬如.

  铁,眼睛所见到的葫芦外的世界有些恍惚。

  秋日的一个下午,在老柴家吃过·午饭后,我和瑶儿来到了葫芦姐姐的居所。朴素的房子,

  淡雅的气息,小小的灯盏,照亮了栗色的长条桌,冒着茶烟的普洱,满腔热情的不锈钢水壶,静若处子的紫砂壶,三个小小的茶碗,铺陈出“场”或者“境”。

  我脱掉鞋子,跑到书架旁,浏览书目。瑶儿与葫芦姐姐开始喝茶,聊天。我自顾自地任性地翻阅书。我的手像细柔的风,在书页间拂动,哗啦哗啦。我不知道想看到什么从书里蹦出来,没有目的,没有目标,我喜欢书平静温和的气息。一页页的纸上有了文字,使得书创造出天地、山川、河流、悲喜、爱与恨、哲思与笑谑、才子佳人各色人等、理想与破灭、微笑与忧郁、……

  忧郁,是的,我回头望了瑶儿和葫芦姐姐一眼。瑶儿嗑着瓜子,在听葫芦姐姐说话。葫芦姐姐眼光里盛满了忧郁。看不出色彩的忧郁,飘泊中的忧郁,沉迷于艺术回到现实生活之后的忧郁,为情所累的忧郁,……

  不要猜。

  葫芦姐姐叙述她的行走故事。乌镇的似水年华,摇橹的艄公,身着蓝花布的江南姑娘,软甜的米酒,以及喝醉之后的失落、泪水,信手拔通朋友们的电话,菊花茶,淡如烟的山,像一样透亮的水,吴侬软语,仿佛要把人融化:普陀山,浩淼的海,百步沙,观音菩萨,大悲咒,寺院的香火,晚钟,飘飘的僧服;敦煌石窟,飞天,藻井,众多的佛,柳园的铁路,收藏葫芦的游客,鸣沙山上的风,掠起的头发遮掩住眼睛;南华寺,六祖洞,菩提树,一炷心香,一盏心灯;五台山,巍峨的白塔,童子文殊,长长的台阶,绛红色的袈裟,清凉界的石头,经幡梵唱;弘法寺,深圳仙湖的风景,碧水青山,百岁法师本焕老和尚,不经意间的点拔,血书《普贤菩萨行愿晶》;归来后的爱别离,母亲驾鹤西归,一念而起的爱情,那个宽厚的臂膀竟然靠不住,缘聚缘散;……

  依然是一个人行走,并落寞。这个善女人宁愿自己受苦,用纤弱的肩来承担一切。

  瑶/乙用心地听着,不时地安慰几句。偶尔的话语飘进我的耳朵里来。站累了,我坐在地毯上,目光继续游弋在书脊文字上,像探明灯一样把我想看到的文字照亮。

  快来喝茶,要不,就凉了。瑶儿,我的善女人,这个允许我偶然放逸在文字的草海中奔跑的牧“马”人,再次轻声喊我。我趿上棉拖鞋,走到茶桌边,拉过椅子,老老实实地坐下。端起小茶碗一饮而尽。

  善女人,我轻唤她一声。

  葫芦姐姐感觉惊诧,抬起细长的眉目,不解地望我。

  在经中,佛唤人时,只有善男子、善女人。你和瑶儿,都是善女人。

  她浅浅地笑。

  佛法让我们有勇气迎向生活里吹来的没有方向的风;佛法为缘,在这个下午,让我们这几个人凑在一个房间里,慢饮茶。缘分是一条看不见的线,在它所成就的信仰花鬘上,我们成为微笑着的花朵。为什么曾经那样执著于能够看得到的呢?工资、待遇、衣饰、座位、他者脸上是否微笑、赞美、冷眼、……,万语与千言,不如眼前一盏茶。

  她捧出一些大大小小的葫芦。于一毫端可现宝王刹,更何况这些大大小小的葫芦呢?文殊菩萨说法图,,佛陀的一生,大悲咒,飞天,般若心经,四弘愿,法华经观音偈,……,佛菩萨眉目传神,栩栩如生,灵山法音流布世间,听闻见者皆生欢喜。忧郁消失了,她的目光宁静安祥。艺术于她,是一座桥,架在心与佛之间。

  晋末高僧道生,悟解非凡,当时《涅槃经》只部分译出,传入南方,其中说除一阐提(断绝善根的人)外皆有佛性。道生认为“一阐提人皆得成佛”,遂被守旧者目为邪说,摈出僧团。道生因入今苏州虎丘山,他聚石为徒,讲《涅架经》,说到一阐提有佛性,群石皆为点头。-后全本《涅架经》传到南京,其中果然说“一阐提人有佛性”,大众这才佩服道生的卓越见识。现在虎丘山尚有“生公说法台”和“点头石”。

  生公说法,顽石点头。葫芦法界,亦大庄严。

  往事已然结痂,已经不痛了,但伤痕还在。她问,为什么佛教里只有慈悲,没有爱?

  慈悲没有占有的欲念,不被染著的;而爱不是。爱把情感执著于一个人一个物,因此,心被所爱者所染著。

  她不语,轻啜茶。

  一时空寂,如在深山。

  老柴敲门,打破这空寂。中午,他请我小酌,品一品青稞酒。没饮过青稞,拿过酒瓶,我斟了一小杯。与朋友相处,勿须虚张谦让,想喝一点酒时,我便喝一点。如遇诘责.,以东坡先生“酒是米做的般若汤”、 “有酒时求仙,无酒时习禅”作借口。饮多饮少,适量最好。佛典中说,劝人饮酒、为人斟酒者,会有五百世没有手的业报。我不让他给我斟,也不给他斟。老柴拿过酒瓶,看了看我的杯子,也跟着满了一小杯。身为大学教授的老柴,精于构筑建筑美学,却不善饮,一口酒下肚,脸红,眼晕,小睡,三步曲没有错乱的音符。

  老柴喝了两盏茶,打了两通电话,又出去办事了。

  葫芦姐姐和我与瑶儿继续聊细细屑屑的人间事:佛法与生活,个我与大众,吉祥与心安,发心与观照。

  我说起昨天晚上与诗人树才夫妇小聚之后,深夜回家路遇的一件事。

  路口幽暗,一个妇人蹲在那里烧纸,大把大把的冥币投到小火堆里,跳跃的火苗在风中招摇,如同溺者挣扎。瑶儿忽然拉住我的胳膊,悄声问:我们从这里走过是不是不吉利?我说,没有什么不吉利,我们一起念七遍《往生咒》,把功德回向给所有的亡者,愿他们得生净土。

  南无阿弥多婆耶,多他伽多耶,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地,阿弥利多毗迦兰哆,伽弥腻伽伽那,枳多伽利,娑婆诃。

  念诵后,我们做回向,愿那个妇人祭奠的亡者以及所有未获解脱的亡者,所做恶念皆悉消灭,所做善念悉皆成就。

  我问瑶儿,还感觉不吉利吗?她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葫芦姐姐感慨说,佛法就是这样殊胜,时时刻刻让人心安。

  我说,佛法是能够帮助我们安顿身心的。有佛法就有办法。无论善男子还是善女人如果心不安,就要想办法让佛法介入我们的生活,让心安顿下来。

  听了这话,善女人葫芦姐姐充满了欢喜,微笑起来。

  我与瑶儿也跟着相视一笑。

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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