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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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引渡

陈雪菠

  一

  从屋子里到阳台上,又从阳台上到屋子里。桌上虽然有书,却没有耐性去坐下打开。想写点日记什么的,翻遍手袋,也找不出一支笔来。一个曾经以笔为生的人,竟颓废到这种程度!

  一个时期以来,存了心要拒绝任何与文字有关的东西不仅仅因为在人们眼里,这些只是生活的佐料,是不怎么“现实”的,而是对曾经的所爱有了一份怀疑、茫然与无望。为了抓住一些什么,为了溶入“这一片”,人便整个儿忙起来了,虽然许多时候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是却坚持不让自己回忆过去,怕善感的我又变得“多愁”起来,也不去遥想未来,怕渺小如我,在想不透彻的情况下又变得“不现实”。最多只想今天的事,像《飘》中的主人公郝思嘉一样,遇到今天不能解决的事,就对自己说:明天吧!明天一切就不是这样了。

  然而,这种没有过去与未来的日子是多么的苍白和单薄呵。

  伫立阳台,向对面的青山凝望,似乎刚刚还是满山黄叶,可转眼又已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怎样才能挽住这如飞的时光呢?

  二

  自从乐山大佛背负的山被看成睡佛后,在我眼里,很多山都仿佛是尊睡佛,比如眼前依次排列的小山,最高的如佛头,圆滑隆起的山包像佛肚,而那小山则像佛脚。佛头上有一座庙,每当晴天或雨前,山头总有祥云瑞雾环绕,想来此佛定是法术高深或是在仙界受宠的吧。

  目光越过佛身,隐约有一片亮光。我知道,那片亮光下面,是座繁华现代的城市。这会儿,身在其间的人,又都开始了灯红酒绿、笙歌欢舞的夜生活吧?甲壳似的小车,也一定忙忙碌碌穿行于红绿灯前了。有谁?知道夜幕下还有一双眼睛在凝望他们?

  天空中有灰白的云在缓行,是那样的心无旁骛,悠然自得。渺小的我是否连那片云都不如,在历史的长河中,在浩渺的星空下,转瞬会被淹没,不留一丝痕迹?

  恍惚间,我听见对面那尊佛的声音,他说:要耐得住寂寞,一切都要忍耐,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

  我急急地问,那么我的“因”是什么? “果”又将如何?

  佛没有即刻回答,许是问他的人太多,他料理不过来?

  我只能默默地虔诚地等待佛的引渡。

  片刻,佛又说:知道希绪弗吗?

  就是那个西方神话中被诸神惩罚的神?我迟疑地答。

  佛说:他被诸神惩罚要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可每当快到山顶时,石头又会因自身的重量而滚落下山。于是,日复一日,他就重复着这件事。

  那是多么遥遥无期而又无望的事啊!他是神,难道他就没有其它法子吗?我困惑地问。心里却想,这是一个真英雄所为吗?如果他是一个值得敬仰的神,或者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他不应当这般无奈地听命,他应当选择抗争。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他该有一个果断的抉择,就像中国历史上的一位英雄项羽,他本可以在乌江亭长的帮助下渡江,安全回到江东。然而,近乡情更怯,尤其是想到自己是一个失败之人,在英雄心里,没有什么比失败更耻辱的了,于是,项羽作了一个果敢的决定,他将不在失败中苟活。虽然有人说他是匹夫之勇,然而,他的率性,他的真性情却远比那些老谋深算、工于心计的人可爱得多,也比那些逆来/顷受、唯唯诺诺的人勇敢得多。

  我想,如果换作楚霸王,他又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呢?

  佛仿佛洞悉我所思,他呵呵一笑:英雄之举有很多类型。神是人的化身,明知无望,他仍坚定而自信地去做了,这也是可敬仰之处呵。

  那么,他有“果”吗?

  佛反问道:如无“果”,千年之后,你怎么知道有位希绪弗?

  我说,先知先觉的你,请告诉我,怎样才不白在这世上走一遭!

  佛沉默如一座青山。我恍然明白,佛已经通过这个故事告诉了答案。

  是啊,神尚且如此,何况凡夫俗子。现实生活,可将刚烈如铁的汉子磨得没有了铁性,更何况一个柔弱女子?太阳每天每日从东方升起又沉入西海,单调与重复并没有阻挡遮碍她的光辉她的灿烂,她使人们的日子充满了光明充满了希冀。

  在我,也许唯有把那个闭着眼掩着耳一头钻进纷纭繁复中的人抓出来,触一触那陷入麻木状态的神经,看一看过去想一想未来,掐去那些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应对和瞎忙乎。不管有望无望,也不管结果怎样,我只能也唯有仿效希绪弗,坚定而又义无反顾地继续推动属于自己的那块石头。

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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