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继往开来话古寺——寒山寺法主性空长老访谈记性空口述

慧伯整理

  编者按:明年是我寺法主性空长老90寿辰,从1963年起,性空法师便与寒山寺结下了不解之缘。奉秋爽大和尚之命,本刊对我寺法主和尚性空长老进行了采访,长老愉快地回忆起那段历史岁月里佛教的大致状况。由此我们也可以更加清晰地窥见老一代大德高僧住持寺院的艰中和处变不惊的善巧。近年来,寒山寺本着以道风建设为本,在文化、教育和慈善事业等方面发展成果喜人。抚今思昔,继往开来,长老对秋爽大和尚升座以来,继承和发扬爱国爱教的优良传统,积极为构建和谐社会所做的贡献,倍感欣慰和充满信心。

  一、初来寒山寺的我:闷着头干,铁下心管

  1963年那年,我43岁,苏州市委统战部、市人民政府宗教处和市佛教协会的领导派我到寒山寺来做监院。那时的寒山寺没有现在这样气派,就连现在的方丈室等大多数地方,还都不是寒山寺的。当时的寒山寺只是包括服务部(现观音殿对面的工艺卖品部)、客堂和藏经楼这么大点的地方。

  “文革”以前,从外面一看,就一口井,一处藏经楼。现在的“工艺卖品部”所在地在当时是长着冬青树、山芋的菜地。平日里大家吃水的,就到那口井里去吊。

  我来寒山寺之前,在西园寺做僧值,在安上老法师统领下,学修自在,不需操太多心。后来,苏州市佛教协会的领导把我从西园寺抽调来寒山寺当家,我当时很犹豫一一我知道寒山寺庙不太大,生活很困窘,十分担心自己会不能胜任。最终宗教处还是把我调来了。当时的庙确实并不好管。三天两头,寺院寮房不是这儿漏点雨,就是那里瓦破墙塌的。当时我手上又没钱,要买黄沙、买砖瓦,就只好跑到西园寺去找安上法师求救。我当时身体好,用两个蕃箕到西园寺去挑砖瓦,一天好几个来回都不累。回来和泥、修墙和铺瓦:爬上屋顶,还要小心两脚不能踩到底瓦上,以防踩坏漏雨。

  刚来的那一段时间,寺务繁忙,人又难管,加上庙穷缺钱,我就跑回西园寺去找安上法师理论,说寒山寺我弄不了!要求回来,安上法师不让。我就隔三差五地去看望他老人家,倾听他教诲开示。有时上面宋领导或居士带东西供养安上法师的,安上法师却把它布施给我,又奸言相慰。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知难而上:闷着头千,铁下心管。

  二、极“左”思潮冲击下的寒山寺,靠卖碑帖等来补贴生活

  六十年代初,为了解决寒山寺常住僧人的吃饭问题,我想出了一个卖碑帖的法子。碑帖由碑房处拓下,由月波法师在枫江楼卖茶代卖的。有时宋些日本人,在一旁等着拓,生意也渐渐多起来了,特别是清朝俞樾所书的张继诗碑,倍受欢迎。

  光靠这两项收入,是解决不了五、六个和尚的吃饭问题的。我又想出了卖大粪的办法,就是现在素斋馆后面的厕所里的大粪。每逢春三月,我们把大粪挑到乡下卖给农民。大粪虽然卖出去了,但收不到现钱,三番五次地催要,结果弄了些稻草来抵钱。

  原来的寒山别院(现为寒山钟苑及右侧绿地),本来也是寒山寺的。南侧的一条河叫纸浆河,华盛造纸厂的工业废水往河里排。当地人从河里捞废纸浆,借寒山别院的地皮,做成饼粑粑晒干,卖,也送些给寒山寺卖钱,抵地皮租金:做纸的稻草脚子,也捞上来晒干,卖给城里人烧火,也送些给我们,这样可解决烧草问题。

  其实,在那个时代,不光是寒山寺的和尚生活困难,全国人民的生活都很困难。今天寒山寺的好日子,是党的改革开放和宗教信仰自由的奸政策带来的,只有国富民强,和尚才能安心念经,如法修行。

  三、在混乱的日子里,我尽力保护寒山寺

  寒山寺有好多碑刻,都是宝贝。如清朝俞樾写的《枫桥夜泊》诗手迹:宋朝的岳飞、明朝的唐伯虎、文征明、清朝的康有为、罗聘等等名人,也都留有墨迹,或字或画。红卫兵常爬墙过来,想砸烂一切“封资修”,我一面讨笑,一面赶紧找演林老法师一起想办法来保护好这些文物古迹,以免遭遇不测。

  我们用稀泥巴把碑上的字糊起来,把买宋的宣纸染黑贴上,让它晒干,再用白色粉笔研成粉末制成的颜料在碑面认真书写上“最高指示”和“老三篇”,让造反派和红卫兵看到望而生畏,不敢轻举妄动,随意破坏。当时写的有:

  “愚公移山”、 “为人民服务”、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等等。

  我和演老连日连夜地搞,藏经楼也用这个办法。那时藏经楼里有清版的龙藏,还有《三国演义》、 《红楼梦》等小说。

  五百罗汉是清朝一位雕刻家的杰作。为了保护他们,我们请五百罗汉搬了三次家。演老是有功的一一搬家就是靠他和我用扁担、提桶一担担挑,然后藏在藏经楼隐蔽的密室里。

  这期间寺里的生活来源,主要是靠我给附近的村里人理发赚点钱。村里人有时也送点肥皂、面粉什么的给我们。

  文革期间,我不淡有功,藏经、碑刻等文物是保住了,现在觉得很欣慰。

  四、下放

  “文革”期间,那是1969年,我49岁,被迫离开寒山寺,到昆山乡下去。地方干部安排我到粮食加工厂,还算好的,照顾我,也苦。在打碎机上千到半夜,打米、打粉、打草等等,工分到各队去拿,苦得要命。

  由于同意每位和尚离庙前可带一块铺板,以免下乡没有地方可睡。我就带着清代俞樾老人题写的“五峰古方丈”五个古逸大字的木板到农村去的。在那“夜夜清灯伴孤魂”的日子里,这古匾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艰苦的劳动,抑郁的心情,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我这身硬骨头终于一次又一次地病倒,胃疼得卧板不起。

  当时村上有一农产打家具,听说和尚睡的是块很厚实的银杏木板,便找上门来,愿以高价购买。那时,虽然我连一分钱一块豆腐都不舍得买来补养身子,也没有几个钱,但我没动心,一口回绝。后来“文革”结束,我又拿回寒山寺,现在挂在日常起居的方丈书斋内。

  五、重回寒山寺,百废待兴

  1976年10月,

  “文革”结束,粉碎了“四人帮”,召开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邓小平同志提出改革开放,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中国,党的民族宗教政策也一步步得到恢复和落实。

  在昆山农村劳动,到1978年秋天。苏州公安局的人叫我上去,找一个叫于玉昆的人,是苏州市委统战部部长一一那时宗教归统战部管,后来才设宗教局的。让我回到寒山寺,说打电话联系好了,让我去敲门。

  一别近十年之久,院里一片荒凉,庙宇破旧,佛像被封,院落零乱,满目凄凉。所幸的是殿堂、钟楼、碑廊和明清时的几口大钟还依然存在,我倍感欣慰和亲切。但大殿内的法器、鼓架都卖光了。

  刚回到寺院,觉得很凄苦。安排我卖门票,吃饭问题自己解决。藏经楼下面开着茶室,烧炭炉了,我向周圣贤借了个锅子,借了点米,就着炭火炉烧了锅粥,暖饱了身子。

  现在素斋馆这块地方,原来是堆树条子的。锯树辟柴,做煤球粑饼,打杂卖荒货,买煤球等等,反正干力气活儿,少不了我。好在我会骑三轮车,驮驮送送,小三轮一骑,省劲多了。我才进来,基本就是这样子。

  刚进来时,穿工作服,不敢穿僧装一一弄不透,被斗怕了,思想上还有顾虑,一步三看。时间一长,就渐渐熟悉了,也晓得他们的个性。

  六、宗教政策落实了,寒山寺终于又象个庙了

  宗教政策也一步一步加紧落实了。

  苏州市委统战部部长于玉昆也时常来看看我,让我多说话,不用怕,说现在落实了宗教政策,尽管多说佛教里面的话,如“念佛”、“参话头”,照宣不误,不要有精神顾虑。

  回来后不久,我想到演林法师还在江北,当时我在昆山下放劳动时,演老还专程去看过我,我就私下里写信让演林过来。

  很快,演林法师就过来了。首先要解决的是食宿问题。我们两个人忙着搭了个铺:平时吃饭用一个小钢锅儿,放些野菜什么的,往粥锅里一搅,煮熟了,再在粥碗里放点油盐和着吃。当时的豆腐、菠菜都是有计划的,要凭票购买,我平时常送点野菜给来请我剪头的农民,所以人缘较好。他们有时也送点计划票券给我们,送点粉丝、面条的散脚子给我们。所以食宿不大成问题。

  其中有一段时间,入不敷出,开红灯,没有钱。有人说我会拓碑帖,就让我搭火车去上海买宣纸,跑了好几家店,才凑足了一百元的货。回寺后,让我抓紧时间拓碑,生意很好,特别是清末朴学大师俞樾所书的张继诗碑,常常供不应求,

  日本人排队等着要。那块碑现在还立在碑廊,其书法古雅拙朴、独具一格。拓多了,俞樾的那个碑字迹模糊,拓上来效果不好,以后又请精巧的石工复制了一块。

  后来宗教局决定香钱归和尚管,并在西园寺召开的一次佛教协会代表会议上宣布。我将信将疑地就接了下来。会议还要求穿僧装,说宗教的话语,保管好藏经楼典籍,寺内来客要求僧人负责接待。

  从那次会议后,我们才敢大胆地穿上僧装,心里觉得很宽松,像个人样的。日本人有时拿个小本子来,请我签名留念什么的,我就写上“寒山钟声”、

  “姑苏城外寒山寺”什么的,日本人常丢个一千块钱日币,有时也有日本人结缘给我钱,我都如数上缴。那以后,经常有日本人来看看,敲敲钟,拜拜佛。

  1978年秋天,有个日本人来寒山寺院栽植了一颗五针松,象征友好纪念。11月15日,赵朴初第一次专程宋寒山寺视察,指导修复工作。两天后,有净持、果丰、法忍和我四位法师在粉碎“四人帮”、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后,第一次着僧装,按照中国佛教仪规,隆重接待了以前田洪范为团长的“日本社会教育友好访华团”一行僧尼十七人。12月,我再次接待了柬埔寨国家元首西哈努克亲王一行。及时向外国来宾友人宣传我国正在恢复落实各项民族宗教政策,拨乱返正。大家都很高兴,这些接待很成功,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肯定和支持。

  1979年开始,国内外的形势越来越好,来我寺参访的人数不断增加。这年,我接待过一些美国记者和德国的作家,他们代表西方文化界,来了解中国的宗教现状,我如实地向他们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民族宗教政策正在进一步恢复和落实。

  在这一年的7月份,苏州市人民政府民族宗教处正式恢复工作,及时召开了宗教界人士代表会议,认真研究落实宗教政策的一系列具体措施,并在会上宣布由政府拨款,加速寒山寺院的整修工程。随后,从西园寺请回了释迦佛、两尊者、弥勒、韦驮及寒山拾得二圣的塑像,使寒山寺院具足了三宝,真正像个庙了。

  七、新年听钟声, “夜半钟声到客船”有了新意义

  1979年岁末,除旧迎新,第一届听钟声活动开始。日本人是以中日友好协会会长小山滕兵卫为代表的,还有滕尾昭,是日本池田市的,当时听钟声活动的主题是:中日两国友好,祈祷世界和平。

  “听钟声”活动是由苏州市人民政府主办,苏州市宗教局和旅游局协办的。

  第一次敲钟,我想起撞钟谒: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一来愿:国界安宁兵革消,风调雨顺民安乐,国运昌盛,正法久住:二宋愿:南京大屠杀死难的我骨肉同胞及寒林界内四生六道九种十类无祀孤魂等众闻钟安宁、息灭苦恼,清凉超升九晶莲界,得生安养:三愿:中日友好开新篇,祈祷世界永和平。

  当时每敲一杵,我心中就默默祈祷祝愿,佛慈护应。从十一点四十开始敲钟的,有时日本人兴致勃勃的,也上来敲,大家心情都很高兴,很欣喜,很心诚。确巧最后一杵是108,钟撞响,到零点了,皆大欢喜。当时想到张继的唐诗“夜半钟声到客船”,到了十二点以后,就把钟杵悬挂起来,不再撞了,强调突出“夜半钟声”的意义。

  那时已有了电灯,

  日本友人要照相留念,叫我去接待他们,我就到枫江楼上,又是忙着签字,又是忙着照相的。半夜后,就是在现在的枫江楼下面,从哪儿弄了个煤气灶头,下面条吃,大家都很高兴,都吃。面条很好吃,我也吃了不少一一还是“外办的人”想得周到啊!

  第一次参加听钟声的人,总共有120多人,其中日本人就近100人,另外还有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的外国客人和海外侨胞。寒山寺除夕听钟声活动,为促进中外友好交流,发展旅游事业开创了一种新的形式。

  第二年即1980年,举行的寒山寺除夕听钟声活动,我们预先搭了个主席台,请市委书记、市长讲话,当时市委书记叫贾世珍,市长叫方明的——领导都很客气,很尊重我们出家人。

  关于撞钟有句顺口溜,编得很好,是“古钟敲,去烦恼,寒山寺,度良宵,钟声祝君新年好,年年相逢在枫桥”。第二年参加听钟声活动的有五百多人,为第一届的四倍多,是苏州市外办、旅游局等部门联合举办的。听钟声活动促使寒山寺全年接待国内外游人达四十七万人次,其中海外游人达四万人次,全年门票及其他服务收入结余约十万元,为寒山寺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盈余。这一年寒山寺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汉传佛教重点开放寺院。八、参加迎接鉴真大和尚法像归国巡展

  1980年的4月份,我和演林一块去扬州大明寺参加了迎接鉴真大和尚法像归国巡展活动,是日本唐诏提寺叫松本孝真长老护送鉴真塑像,回扬州举行仪式的。

  当时,赵朴初会长也去了的,在宾馆为日本僧人送行。国内在佛教对外交往的礼仪方面还不真正了解,请日本僧人入席时,都是在家人陪客的。日本僧人说:主人未到,不敢入座。后来,只得用轿车又把大明寺能贤法师带过来,入席陪客,直至送客。

  日本僧入席间说起当时唐朝高僧鉴真七次冒死航海去日本弘法,送了好多佛经、典籍等物,赞扬中国人人品高,气量大,了不起,连连竖大拇指。

  在这一年12月,中国佛学院灵岩山分院举行了第一届开学典礼即印光大师生西四十周年纪念法会,我到会参加了的。九、僧才匮乏,好在有秋爽法师等帮我撑住

  我84年接任寒山寺方丈,人已瘦得不像样子了。升座时,主要有管宗教的于部长和有关长老参加的,同时进行佛像大开光。升座后几天,于部长送我到苏廾1第二人民医院去住院治疗,那儿以前地方很小,现在大了。我主要症状是肠粘不通,住院住了好长时间。

  在医院养病时,我念及寺中历代祖师老和尚、孤魂灵众等也处在热恼众苦煎逼之中,就请一位开堂师来领众主法,念了一天经,设放了一堂瑜伽焰口。我就在人民医院病床上念佛回向。当时灵岩山佛学院已恢复四年了,是1984年。第一届有普仁法师他们。

  后来常住缺人,演老说远处的人在这儿不合心,深浅摸不到头底,后来就开始收弟子如秋风、秋爽、秋光、秋慧等送到灵岩山上去读书,以培养法门龙象。十、秋爽大和尚升座以来,寺院有了前所未有的发展;

  秋爽大和尚继往开宋,有胆识,有魄力。爱国爱教,道心坚固,也很有智慧,能紧跟形势,胆大心细,思路也很广阔。2002年,秋爽法师升座以来,本着以“文化弘扬佛教,以教育培养人才,以慈善服务社会”的管理方针,近年来在加强道风信仰建设和组织管理建设的同时,进一步加强人才教育、文化弘法和慈善的力度,在教内外产生了积极影响。这是有目共睹的。

  寒山寺收复了枫桥陈列馆,又为了挖掘和弘扬以钟声为特色的佛教文化,而精心打造了108吨中华第一大梵钟和大诗碑,现在的寒山寺南北一线,钟声、诗韵、塔影相互辉映,是寒山寺佛教文化史上的又一创举。关于铸造大钟,我曾经作了两首诗歌,歌咏盛世盛事。其一是“盛世寒山铸大钟,百零八吨若山崇。性空念佛重撞下,音韵洪传到海东。”其二是:

  “汉唐佛教盛如松,重在梵文翻译中。永乐大钟已过去,蒲牢怒吼太虚空。”

  寒山书院是一所年轻的佛学院,教学成果喜人,每届有不少学僧考取到中国佛学院、新加坡佛学院等国内外高等佛学院深造,在教内外影响也较大。寒山寺佛学院开班时,我即兴做了一首诗歌:

  “寒山有史多年来,不见一张讲课台。今逢盛世办学校,后生可畏出人才。”果然秋爽大和尚有远见卓识和办学管理能力。寺院,特别是佛学院重在抓道风,以戒为师,是道场及僧人的灵魂所在。寒山书院坚持“学修一体化,学院丛林化”的办学方针,培养爱国爱教的佛教年轻僧才,无疑是成功的。

  我没有干成什么大事。你们福报深厚,党和政府正需要你们去振兴佛教,服务社会。我相信你们年轻有为,在秋爽大和尚统理下,会为佛教和社会作出更大贡献,你们年轻的一代会比我们老一辈做得更好,目光看得远,未来的佛教事业就靠你们去荷担,去弘扬光大。任重道远,宜当勤精进。

  南无阿弥陀佛!

2009年第4期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Copyright 2010 @ 苏州寒山寺 All rights reserved. 苏ICP备050108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