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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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传佛教概论

李尚全

  (接上期)

  二、成实师

  从南北朝到唐初约250年间,弘传《成实论》一派的学者,汉传佛教史家称为“成实师”。而《成实论》的作者,则是中印度的诃梨跋摩。他是站在倾向大乘佛教的立场上,通过批判说一切有部的毗昙而写成这部《成实论》。由鸠摩罗什在411-412年译成汉文。最早为《成实论》作疏的是罗什门下的僧导,著有《成实论疏》、《三论义疏》及《空有二谛论》等,开创了成实师中的寿春系。寿春系的高僧有僧导、昙济、道猛、僧钟、道慧、法宠、慧开、慧勇。寿春系成实师在江南一带弘法。

  罗什门下的僧嵩,传《成实论》于苏北的彭城,形成成实师的彭城系。彭城系的高僧有僧嵩、僧渊、道登的传授法系。

  南齐的成实师有僧柔和慧次。梁代有法云、僧旻、智藏三大法师。法云著有《成实论义疏》四十二卷;僧旻著有《成实论义疏》若干卷;智藏著有《成实论大义记》、《成实论义疏》十四卷。陈代著名的成实师只有智者一人。智者的师承不明,他的成实学说名震江南,是新成实学的开创者。

  新旧成实说现在已无法分辨。梁代开始,成实师多精于大乘,而梁陈之际又与三论系大起争执,智者有可能对旧成实师的学说有所修正,成为新成实师的开山祖。隋代著名的成实师有智脱等。其门下有慧隆、智琳、道正、灵裕等。唐代的成实师,北方有保恭、慧因、僧定、慧乘、道宗、道岳、法常、法琰等;南方有智琰、法恭、慧旻、智周、道庆。玄奘赴印前从道深学《成实论》,在留学印度期间,从钵伐多国正量部学者学《成实论》。

  以上成实师的著述皆散佚不传,现在能参考的疏释有隋慧远的《大乘义章》、《维摩经义记》、《十地经论疏》,唐吉藏的《大乘玄论》、《三论玄义》、《三论疏》的零散记载,其中《大乘义章》最为重要。[1]

  三、毗昙师

  在南北朝时代,讲习说一切有部阿毗昙义理的高僧,通称毗昙师。最早提倡讲习阿毗昙学的高僧是十六国时期的释道安。他在苻秦的长安极力提倡译经,并为僧伽提婆在383年译出的三十卷本《阿毗昙八犍度论》作序,还为僧伽跋澄译出的十四卷本《杂阿毗昙鞞婆沙》作序,开了汉僧研究阿毗昙学的先河。

  慧远在391年请僧伽提婆重译《阿毗昙心论》四卷,并作序赞扬,庐山诸贤开始学习《阿毗昙心论》。随后,僧伽提婆在南京演讲《阿毗昙心论》,开创了南方研究阿毗昙的端绪。435年,僧伽跋摩译出权威版本《杂阿毗昙心论》,把南方研究毗昙学的风气推向高潮。宋、齐、梁、陈,治毗昙学的高僧层出不穷,以梁朝慧集为最大的毗昙学者。慧集在梁都讲毗昙,以僧伽跋摩译《杂阿毗昙心论》为蓝本,以《八犍度论》和《大毗婆沙》为参考书,解释疑难,一时独步江南,著有《毗昙大义疏》十余万言。

  梁末到隋初,南方盛弘《成实论》,毗昙学的研究开始盛行北方。西域高昌高僧慧嵩在北魏末年来到内地,在邺、洛、彭、沛一带弘化,专讲《杂阿毗昙心论》和《成实论》,尤以讲《杂阿毗昙心论》最负盛名,有“毗昙孔子”的称号。隋朝长安净影寺慧远撰写《大乘义章》,辨析种种法义,皆于各章先述《毗昙》、《成实》诸解,然后归结于他所宗的《地论》、《涅槃》之说,此外未列余家,可见毗昙之为当时人所重视。唐初著名的毗昙学者叫慧休,著有《杂心玄章抄》、《疏》。玄奘曾经从他学过《毗昙》,后来,玄奘从印度留学回来,就大量传译有部论书,并重译《俱舍论》,掀起学人研究的热潮,毗昙师的学说趣于没落,其著述也因少人注意而渐至隐没失传。

  毗昙师学说,依据法胜《阿毗昙心论》和法救《杂阿毗昙心论》,以四谛为纲领,阐明我空法有,诸法由缘而生,所以有自性。毗昙师把我空(亦作空无我)作为第一义谛,认为“世无别体,依法而立”(见《大毗婆沙论》卷七十六),肯定三世实有。在三世实有的理论框架内,把过、未二世有建立在“因”的上面。他们把因分为所作、共有、自分、遍、相应、报六种。而把现世的存在,建立在“缘”的基础上。他们把缘分为因、次第、缘、增上四种。毗昙师正是通过因缘之说,来论证三世一切法有,“立说极其周密,所以有部在印度亦被称为‘说因部’。中土毗昙师弘传此义,在南北朝时代也有‘因缘宗’之称(见《法华玄义》卷十)”。[2]

  四、地论师

  从北魏到唐初,研习印度大乘瑜伽学系的重要典籍《十地经论》的高僧,被称之为地论师。《十地经论》的作者是世亲,508-511年由勒那摩提和菩提流支二人合作译成汉文,共十二卷。但二人的见解不同,跟他们二人学习《十地经论》的汉僧也就形成南北两道。

  1、南道地论师

  勒那摩提(译为宝意),中天竺人。508年来到洛阳,住在洛阳御道街之南,因此,跟他学习《十地经论》的汉僧,称为南道地论师。他在洛阳译出《十地经论》和《宝性论》,教授弟子三人,房、定二士传其心法,慧光传承他的法与律学,使南道系地论师的学说得到极大发展。慧光的弟子法上,在洛阳继承师法,讲《十地》、《地持》、《楞伽》、《涅槃》等,并著文疏。法上的弟子是净影寺慧远,撰《十地疏》十卷、《大乘义章》十四卷。慧远虽有弟子多人讲习《十地》,但很快隐没无闻,到了初唐贤首建立华严宗,为南道系地论师的传承圈上了句号。

  南道地论师以为,阿赖耶识法性,是诸法的根据,生一切法,也就是真如佛性,又叫如来藏,本来具足一切功德。这样就把众生的佛性看成是与生俱生,先天而有的“现常”说(见道伦《瑜伽论记》)。他们有时把佛性分为理性(本有)、行性(始起)二种(《大乘玄论》);有时把佛性分为理性(隐时)、体性(显时)、缘起性(用时)三种(《四论玄义》) 。

  2、北道地论师

  菩提流支(译为道希),北天竺人,约508年来到洛阳,住在洛阳御道街之北的永宁大寺,与勒那摩提等创译《十地经论》,后随东魏迁邺,居住20余年,译出《佛名》、《楞伽》、《法集》、《深密》、《金刚》、《无量寿》、《胜思惟》、《大宝积》、《法华》、《涅槃》等经论,共39部,129卷。跟菩提流支学《十地经论》的汉僧,称为北道系地论师。菩提流支的弟子道宠,听讲后撰写《十地经论疏》,名扬邺上。道宠的弟子志念,撰有《十地经论文疏》九卷,盛行于世。

  北道系地论师没有南道系地论师兴盛,只限于邺城,而南道系先在洛阳,隋和唐初在长安,且政治地位显赫。南北系地论师所学,并不限于《十地经论》,还受到涅槃师、摄论师的影响,使其所传学说的性质比较驳杂。

  北道地论师也主张阿赖耶识是诸法的依持,说一切法从阿赖耶识生起,而与南道系地论师的说法不同之处在于,“阿赖耶识虽和如来藏(佛性)无别,但并不具足一切功德,一切功德必待新熏而后生”,也就是说,众生的佛性要等到成佛后才能得到,“当果而现,后天所有”。这就是“当常”之说。[3]这里所说的“常”,是指涅槃或佛性。

  五、楞伽师

  从北魏到初唐,传习《楞伽经》的高僧,后世统称他们为“楞伽师”。443年,求那跋陀罗译出四卷本《楞伽经》,受到了梵僧菩提达摩的重视。菩提达摩是南印度人,而《楞伽经》是佛陀在今斯里兰卡楞伽岛上演说的,这说明《楞伽经》的传承在南印度一带。菩提达摩是得了这一传承的南印度高僧。他到中国时,求那跋陀罗已把《楞伽经》翻译成了汉文,这种巧合,开创了汉传佛教楞伽师的传承。所以菩提达磨是在汉地受持和传授《楞伽经》的初祖。

  传授《楞伽经》的二祖叫慧可,他在邺都传授《楞伽经》。三祖僧璨得到传承后,隐修在舒州皖公山,值北周武帝破灭佛法,往来太湖司空山。四祖道信得到传承后,在今湖北黄梅县讲授《楞伽经》、《文殊说般若经》、《华严经》等多种经教。五祖弘忍得到传承后,在黄梅开创东山法门,传授《楞伽经》和《金刚经》。后神秀传《楞伽经》在北方,数传后隐没;慧能传《金刚经》于广东,创立禅宗。

  六、净土师

  汤用彤认为,汉僧净土信仰有两种,一为弥勒信仰,二为阿弥陀净土。[4]苻秦高僧道安是汉传佛教史上第一位净土师,提倡弥勒净土信仰。而他的弟子慧远则在庐山易辙为阿弥陀净土信仰。南齐法琳常诵《无量寿经》和《观经》;北魏昙鸾在洛阳向菩提流支请益:“佛法中颇有长生不死法,胜此土仙经者乎?”菩提流支授给昙鸾《观无量寿经》。昙鸾聚徒住在汾州北山石壁玄中寺,著有《往生论注解》二卷、《无量寿经奉赞七言偈百九十五行》,《略论安乐净土义》一卷,使阿弥陀净土信仰受到以后汉僧的重视,“专持名号”的念佛法门逐渐在中华大地上盛行起来。

  七、南方十诵律师和北方四分律师

  在第一次佛教结集时,由持律第一的优婆离诵出了戒律,得到了全体与会阿罗汉的认可,成为根本律制,共有八十诵集,然后传迦叶——阿难——商那和须——未田知——优婆毱多。

  优婆毱多门下有五位大弟子,把八十诵律一分为五,后人称为昙无德部(汉僧称为《四分律》)、萨婆多部(汉僧称为《十诵律》)、弥沙塞部(汉僧称为《五分律》)、迦叶遗部(在我国汉传佛教里只传有戒本,与五分律相同,而没有律文),婆苏富罗部(汉僧称为《僧祗律》)。

  1、南方十诵律师

  汉传佛教首次传戒,是在曹魏嘉平中期(249-253),中印度梵僧昙摩迦罗在洛阳敦请梵僧十位大德,立羯摩法,创立了以十大僧传戒的先例。这是汉传佛教授受戒法的开始。但到了东晋,汉僧授受戒法,在南方以罗什译出的《十诵律》为范本,盛行的时间是在南朝齐梁之间。南朝最负盛名的十诵师是僧祐,经他的手抄撰的著作有:《出三藏记集》、《法苑记》、《世界记》、《释迦谱》及《弘明集》等,著有《沙婆多宗师资传》。另外,梁武帝敕法超集《出律要仪》十四卷,陈代的昙瑗、智文均是当时著名的十诵律师。

  2、北方四分律师

  在北方,汉僧则把佛陀耶舍和竺佛念译出的《四分律》奉为授受戒法的范本。北朝末年的慧光律师是最为有名的四分律师,他是北齐人,善讲《十地经论》、《四分律》。到了陈末隋初,四分律师多是慧光律师的传人。约在慧光寂灭百年后,唐中宗以行政命令的方式禁止《十诵律》的传授,把《四分律》作为汉传佛教授受戒法的范本。

  八、摄论师

  在陈隋之际,有很多传习讲说真谛所译《摄大乘论》的高僧,后世统称他们为“摄论师”。

  563年,应广州刺史欧阳纥之请,西印度梵僧真谛译出无著《摄大乘论》三卷,世亲《释论》十二卷,从此开始了摄论师的传承。真谛的弟子慧恺对《摄大乘论》认真钻研,撰《论疏》二十五卷。真谛另一弟子道尼,于隋开皇十年(590)奉诏入长安,于是真谛之学大行于京师。道尼在长安弘讲《摄论》。道尼的弟子慧休听道尼讲《摄论》三遍后,即造章疏弘扬《摄论》,玄奘也曾跟慧休学习过《摄论》。真谛还有一个入室弟子叫法泰,在南京弘讲《摄论》,独传靖嵩。由靖嵩北上彭城,弘讲《摄论》、《俱舍》、《佛性》、《中边》、《无相》、《唯识》等论四十余部,撰有《摄论疏》六卷。靖嵩的弟子智凝弘讲《摄论》于四川,住禅定寺,作《摄论》章疏,玄奘也曾从他学过《摄大乘论》。靖嵩的另一弟子道基在彭城作《摄大乘义章》八卷,今残存第四卷;又作《摄论序》(今存)。

  昙迁虽没有亲近过真谛,并在北周武帝灭佛时,南逃金陵,又到桂州。他在桂州刺史宅得真谛译《摄大乘论》,如获至宝。这时隋朝建立,北归彭城,住慕圣寺,弘扬《摄论》,兼讲《楞伽》、《起信》、《成实》等经论,北方从此开创《摄论》之学。开皇七年,昙迁奉诏到长安,当选为大德,又在长安大宏《摄论》,并撰《摄论疏》七卷;辩相的弟子灵润住弘福寺,讲《摄论》30余遍,撰《摄论义疏》十三卷,《摄论玄章》三卷。昙迁的弟子道英、道哲、慧休、静琳、玄琬等也都是《摄论》名家。摄论师在隋都长安弘讲《摄大乘论》的盛况可见一斑,但摄论师在长安活动的时间并不太长,在靖嵩、昙迁再传之后,逐渐衰微。到唐初,玄奘学派兴起,摄论师终成绝唱。

  摄论师以《摄论》的十种胜相为依据,认为第八阿赖耶识是妄识,是一切法的根源,其中所包涵的一分纯净识,就是第九阿摩罗识,即无垢识,也就是真如佛性。修行者只要把自己阿赖耶识中的纯粹之识(净分)开发出来,对治妄识(染分),“这样就可以证入阿摩罗识而成佛,因此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没有永不成佛的众生”。“另外,从境行果三方面的教理来分析,他们还有一些重要的主张。如关于境的,他们说真如有其二义,一所缘境为真如,亦即实际;二能缘心亦为真如,相当于第九阿摩罗识,亦名本觉。二者合一,称为能所统一,理智不二。又就五法(相、名、分别、正智、真如)与三自性(分别性、依他性、真实性)的关系而论,正智通于依他性与真实性,五法中亦包含分别性。又三性中不但分别性是空,而依他性亦空,三无性(相无性、生无性、胜义无性)不但遮遣分别性,而亦遮遣依他性,因此有历观三性的三重次第观之说。另外,第八识为能变,相当于相分,其余七识为能缘,相当于见分。此即《摄论》身识、身者识等十一种识平列之说。又关于行的方面:他们说三乘种性,皆由因缘所生。此即新熏种子说。关于果的方面:谓定性小乘入无余涅槃,亦可还生回入大乘。这些主张,在道基、灵润诸师之说里,已有了变化,及至玄奘学派成立,就更一一加以否定了”。[5]

  九、俱舍师

  汉僧研修《俱舍论》的师承称为俱舍师。《俱舍论》的汉译有旧、新两译。真谛在564-567年两次翻译《俱舍论》,边译边讲,由慧恺记录整理成现行本《阿毗达磨俱舍释论》二十二卷,又称旧论。慧恺早在梁代就很有名,后到广州从真谛受业,先后助译《摄论》、《俱舍》,由他笔录整理的《俱舍论疏》八十三卷,并在567-568年在智慧寺讲《俱舍论》,讲到《业品疏》第九卷时病逝。这是汉僧里第一代俱舍师。

  慧恺的私淑弟子道岳,得到慧恺八十三卷稿本《俱舍论义疏》和《十八部论记》,在终南山太白寺隐居潜修数载,在612年,被隋文帝诏进大禅定道场,把八十三卷稿本《俱舍论义疏》修订成现行本《阿毗达磨俱舍释论》,共计二十二卷。唐贞观初年有位梵僧波颇在长安向道岳请益《俱舍》大义,道岳应答如流,波颇称他为“智慧人”。道岳的弟子虽有多人,但没有把旧俱舍师的学说继续传承下去。

  唐·玄奘在651-659年,译出《俱舍论》三十卷,《法蕴足论》十二卷,《集异门足论》二十卷、《品类足论》十八卷、《界身足论》三卷、《识身足论》十六卷、《发智论》二十卷、《大毗婆沙论》二百卷,以及批评《俱舍论》的《顺正理论》八十卷和《显宗论》四十卷,把《俱舍论》的研习推向高潮。后人称玄奘译本《俱舍论》为新译。在玄奘门下出现了研习《俱舍》的三大疏,神泰作《俱舍论疏》(简称《泰疏》)、普光作《俱舍论记》(简称《光记》)、法宝作《俱舍论疏》(简称《宝疏》)各三十卷,世称新俱舍师三大家,替代了旧《俱舍》真谛、慧恺、道岳的系统,旧俱舍疏因而失传。但后来《泰疏》残缺,只有《光记》、《宝疏》并行,世称《俱舍》二大疏。在新《俱舍》三大疏之后,圆晖以《光记》为蓝本,而参照《宝疏》的义解,编撰成《俱舍论颂疏》,从而使圆晖成为神泰、普光、法宝三大家之后杰出的俱舍师。圆晖之后,又有慧晖作《俱舍论颂疏义抄》六卷,遁麟作《俱舍论颂疏记》二十九卷,世称《俱舍论颂疏》二大释家。到晚唐五代,俱舍师的传承在中国断绝。(待续)

  注释:

  [1] 《佛教各宗大义》第317页。

  [2] 游侠:《毗昙师》,中国佛教协会编:《中国佛教》㈠,知识出版社,1980年4月第1版,第250页。

  [3] 田光烈:《地论师》,《中国佛教》㈠,第254-255页。

  [4]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下册),中华书局,1983年3月版,第575页。

  [5] 田光烈:《摄论师》,《中国佛教》㈠,第259-260页。

2010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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