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光
(一)梦里苏州
江南烟雨,梦里水乡,一直是一个解不开的情结,软软地横在心上,挥不去。
当自己从北方来到南方,小心翼翼地走进这个江南小城的时候,心里是湿漉漉的。每一次,从这个城市的边缘匆匆而过,来不及去看名闻天下的拙政园,也来不及去细赏精美的苏绣。苏州与我,也一直是一个梦,不能细看,不能深入。
它一如一块雕琢精美的玉,冰冷又温润而又细腻,几乎你毫不费力,就能在任何一处找到不同层次的美丽。但深一层的内涵,却要你用心的底蕴去品味。
每一滴雨,便能汇成一种风情。每一缕风,都仿佛带有远古的气息,入画,并成诗。我叹我如此的行色匆匆,究竟,不能掬得苏州河里的一滴水回去。
就让我拾一片苏州深巷里的落叶,带你,走进苏州的边缘。
(二)梦里枫桥
当落第的张继在枫桥的渔船里轻叹一声后,自己却没有想到,这一声叹息,竟会如此悠长,悠悠地回荡在中国人的心里、梦里,再也没有走出去。
谁会不知道那首有名的诗呢?
张继落第了,但张继也出名了,红了一千多年,还会一直红下去。如今的听钟桥、愁眠轩、夜泊处,每天都是游人如织。张继的叹息,在这里停留成一处风景,作成了城市心情的点缀。
枫桥园,如今修建的景点有模有样。张继的大铜像,兀直地耸立在枫桥边上。张继的大铜手,每一处骨节,都被摸得起明发亮。据说,摸一下,可求发财;摸两下,可求爱情;摸三下,求健康。但是,每个人只能选择其中之一才会灵验,否则,就不准。因此,在张继的铜像前,着实会让人好好想想,踯躇不前,到底,自己是要求什么呢?钱财?爱情?还是健康?虽然,明知道这是一个游戏,但面对取舍,真正能洒脱放开的,却很少很少。
河上的画舫叫渔隐号。渔隐号缓缓地漂在水面,载你在古城河的深处。沿途,你可以看到泛着青苔的石阶,临河的古屋,茶楼酒肆,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听到漂浮在水面上若有若无的苏州小曲。
古城河的护堤,还是吴越两国交战时期修建的,至今还有多处保护完好。古代没有水泥,用泥土的护堤会很快塌陷,聪明的苏州人想到了一个绝招,用蒸熟的糯米和着泥土,这样,草木不会在河堤上发芽,蝼蚁也不会安窝。古城河就这样在糯米的泥土里被静静地包围起来,直到现在。
安闲与优雅里,少不了的是茶。苏州人品茶,是出了名的。每年的清明前后,新茶上市,似乎满城的空气里便馨着茶叶的清香。苏州最有名的茶,叫碧罗春。碧罗春是采自西山茶树上最嫩的叶尖精心而炮炮制,冲泡时也与其他茶叶不同,是先放水,后放茶叶,否则太烫的水,会伤了茶色及香气,非常娇贵。苏州的碧罗春与别处不同的是,就是喝到最后,茶叶的形状,仍然如一根细尖的针样,不会浮肿、变形。此茶原来有一个名,叫“香煞人也”,据说,清朝的一位皇帝下江南时,闻到此茶之香,大加赞赏。当看到此茶之娇柔清碧,一如江南的女子,便提笔赐名为“碧罗春”。从此碧罗春正式走入中国的名茶之列。
枫桥因为有了张继,也因了古城河上隐约的苏曲,以及碧罗春的浓香青翠,成了梦,成了诗,成了画,也成了永远不落的风景。
(三)寒山寺
寒山寺早于张继而存在,但寒山寺却因张继而出名,那一口钟声,从苏州的古城河一路荡去,荡到了日本。
每年,都有大批的日本游客赶来这里,为了一睹寒山寺的枫桥,一闻寒山寺的钟声。
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朴素的是老百姓的愿望,不论战火如何延续,那种希望,总是相通的,不受阻隔。
寒山寺的美,又是另一种精致,带有江南水乡及苏州园林的特色。翘角飞檐,曲径回廊,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任意地按下相机快门,出来的,必定是非常精美的风景,它不会辜负你的一顶点好心情。
很多佛教外的人并不知道,寒山寺之与佛教,也因了寒山拾得两位大菩萨化显示迹于此,而成为佛教的名寺之一。如今,寺院里专门有寒拾殿,供奉着两位大菩萨的金身塑像,形态栩栩如生,非常精美。另一处弘法堂里,端坐着一位神情安祥、低眉握笔的僧人塑像,他便是玄奘法师。是啊,世人不知此艰难,往往将经容易看。一部佛经,能到我们面前,此中的艰难险阻,又如何是我们能够体味得到其中的一二。
张继当年听到的钟,是哪一口钟里发出的,现在已无从考查。但寺院里专门设有钟楼,只要化十几元钱,就可以亲自去敲三响钟楼里的钟。每天,都会有游客排着长长的队等待。寺院里也专门收藏全国各地年代久远的钟,大小不等,形态各异,刻有不同的经文,但都古朴凝重,厚拙中透出满身的智慧。
寒山寺注定是要与文人紧密相联而不可分割的。依廊而建的碑刻,几乎不需要费多少心思,就可轻易地分辩出不同时期的文人的手笔。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你所熟悉的文人的名字。特别俞樾的手笔,被建成高大而华美的碑石,并在前面放一本打开的石书。“一部永恒的留念”,走进了多少人的风景。
如今,秋爽法师的寒山书院,培养出的僧才,已走进全国的各大寺院,成为佛教界的新一代弘法人才;《寒山寺》杂志,也因为慧师父的辛勤汗水,成为佛教界难得的一部好杂志。而寒山寺的慈善超市的开办,也成为全国首创。寒山寺的济世扶危,也让更多的世人了解了佛教,走进了佛教。
(四)拜谒灵岩
每一次来苏州,最渴望的,就是走进灵岩,拜谒灵岩。
但是灵岩的遥远,不只在路途上,而且,在心里,不能走进。
早在2500多年前,灵岩的名气,就已经写入历史。这里,是吴王夫差修建馆娃宫,与西施玩花赏月的地方,也是勾践卧薪尝胆,东山再起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处山石,每一处古木,都见证了当年的荣辱成败,见证了血腥与阴谋,见证了人性贪欲的极至。从阶下囚,到人上人,戏剧性的一幕都在这里上演。如今,曲终人散,留下了吴王井、玩花池、梳妆台,隐约着一段似曾存在的一个个故事。
但是灵岩与我的梦,却不是这一段厚重的历史所给予的,而是六十多年前的一位老人,一位与自己同乡的老人。从二十多岁一步跨出去,便是一生,再也没有回来。他的一生,献给了佛教,献给了净土,成就了灵岩山近代的净土道场。他,就是净土十三祖——印光大师。
接触了佛教,直至修习净土,拜谒灵岩便成了最大的渴望。
我曾经去过两次灵岩。第一次,上到山顶,暮色四合,寺门已关,只好怅然而返;第二次,赶了个早,去到寺里,寂静无人。好不容易看到一位师父,忙问印祖的关房在哪里,小师父只指指墙边的一个小门,说封着的,不能进去。便对着那一扇小小的房门,心潮起伏。及至去找印祖的舍利塔,却是一点踪影也没有。
后来翻看资料,知道印祖的舍利塔是建在灵岩山上。只是自己机缘不成缘,没有找到而已。
这一次去苏州,在木渎办事,中途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利用。望着山顶的多宝塔,按捺不住的冲动,决定还是要去拜谒灵岩。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太阳正好,和暖融融。一步步地登上石阶,心里便和着一句句佛号,不紧不慢。反正,已经有过两次不遇的情况了,这一次,也就随缘了。寺院里四点钟会关了山门。能不能进寺里一拜,心里是没有底,但是也没关系,只要到了灵岩,就如同拜谒是一样的。
山路上修竹密林,郁郁葱葱。沿途的小地摊上,摆放着长长的两溜买佛像佛珠之类的东西。也有僧人用的僧衣芒鞋。师父们下山不放便,会就近在这些地方买来用的。有一个小老板还特别骄傲地说,去年海涛法师来灵岩,穿的芒鞋就是从这里买走的。
沿途的大石头上,只要留心,就会看到,上面有刻的“南无观世音菩萨”、“常随佛学”之类的石刻及诗偈。多半在这些石刻旁,总会有游人拍照留念的。
寺里的游人已散了。师父们也在打扫卫生。在印祖的关房那里,我问一位小师父,印祖的灵塔在哪里?师父说,不在这里,在下面。但究竟在哪里,师父说的话语及地名我却听不懂。看来,我还是找不到。找不到,就随缘了。心里起着佛号,一一的礼拜每一尊佛菩萨。
下山,一路上人已经少了许多。从从容容地走,佛号一句句地起来,心里澄净和悦。
山道旁,出现了一条小石路,幽幽地通向远处的一个四合的院落。心里一动,起步便走向了小路。也许,这里一如前面的许多地方一样,供奉着一位菩萨呢。只是自己以前急于寻访印祖的灵塔,这个地方,便从没有去过。
小路的尽头,是一扇很小的木门。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白色的便条纸:印光大师舍利塔,非三宝弟子,不得入内!
哇!!!一下子,自己就懵在那里,半天竟缓不过神来。原来,印祖的灵塔,就在这里呀!
轻轻地侧身走进门内,院子里静悄悄的。这里,普普通通,一如农家的四合院。正前方,是大殿,对面,是一排平房。两边及院子中央,空空旷旷。
门口的小门开着,上面写着:印光大师纪念室。走进去,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小房间,里面墙壁上,悬挂着印祖的一系列照片。中间,摆着一张大的木制玻璃柜,柜子已经掉漆,里面,陈列着印祖当年用过的一方毛毯、一柄折扇,上书“专修净业”,一幅手书的“一心念佛”,以及印祖用过的书。简简单单,便是老人一生的所有物品。仔细地看柜子里的陈列物,上面薄薄地落着一层灰尘,毛毯的线,从包裹的塑料袋中露出来。印祖的纪念室如此简陋,却是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
轻轻地走进大殿门口,一位老师父在提笔写着毛笔字,另一位小师父在打扫卫生。小师父见我进来,便问道,是三宝弟子吗?不是的,不要进来!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心想,自己算是一个三宝弟子吗?虽然学佛,却至今没有正式皈依。心里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写字的老师父抬眼打量我一眼,便对那位小师父说,让她进去吧。
心里欢喜着,走进了大殿。大殿的中央,供奉着一座石塔,四方的底座,中间呈圆形的塔身及塔尖。塔身的正中央,刻有:印光大师全身舍利塔,整个塔身质朴厚拙,线条粗犷,没有多余的修饰。印祖灵塔的两旁,各有妙真悟老及真达老和尚的两座舍利塔左右相陪。在三位大德的灵塔前徘徊,感叹不已。大德生前克已忘躯,身后,也如生前一样简朴如斯,不事张扬,静静地安住地这里,谢绝浮华与尘嚣,以一座无言的丰碑,度化着苦海中的迷众。
眼里湿润着,手里却举起了相机,拍下了印祖舍利塔的照片。香云缭绕中,仿佛印祖就在眼前。静下心来,细细地体味,佛号声声,似乎有着印祖的赞许和鼓励。
亦不知多久,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位老和尚,大约八十岁左右。老和尚默默地看着我,我一时竟忘记问讯,一句话也说不出,呆立半响,知道自己已然失礼,便轻轻地退出了大殿。
徘徊在院子里,仍是舍不得离去,便重又走进印祖的纪念室。老和尚也跟了进来,这才重新给老和尚见礼。
老和尚在印祖的纪念室里,与我交谈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他告诉我,他是灵岩山上念佛堂里的,除了念佛堂,没有地方可去。老和尚的南方口音里,我只能听到个大概的意思。但是我记住了最重要的一句话:一心念佛。他指着印祖亲笔手书的字幅说,就是这句,一心念佛!一定要记住。
我听着老和尚的开示,恍如印祖亲授一般,心里充满愉悦、安祥。
念佛,念佛,念佛,一心念佛。
唯有念佛,才是我此生唯一正确的选择,不悔的选择,最终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