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悦
老家的寺院在山上,每到年关的时候,周围去烧香的人特别多。我的奶奶是个虔诚的信徒,所以每年春节之后的香火最旺的日子里,她总是要出现在那些热闹的人群中,而我则是她忠实的“拐杖”,扶着她登山、陪着她拜佛。
寺院在半山腰,建筑得高大巍峨,很有气派。其山门是一座高大的牌坊,进入牌坊之内,我常喜欢回头看牌坊内侧上方的“莫向外求”四个大字,因为我在第一次注意到它的时候,心就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感觉到深深的震撼。
上山烧香的人接踵摩肩,想必都是带着对美好幸福生活的期盼而来吧。可是却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这块牌坊上的这四个字,就算是有人注意到了,又有几个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呢?人们上山向佛进香跪拜,向佛所求的都是什么呢?要名?要利?要快乐?还是要幸福?而所谓幸福到底又是怎样的呢?也许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答案。其实人自己的心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源,你的心是怎样,你看到的世界就是怎样,就象禅里讲的:风吹幡动,是风动?还是幡动?其实都不是,是你自己的心在动。
有位富有的女施主总到无德禅师的寺院中去施舍,她长得非常美丽,在当地的地位也很高,又是位有名的财主,人们都非常羡慕她,但却不敢和她亲近,因为她总是自恃甚高,脾气粗暴,不喜欢为他人做事。时间久了,女施主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性格越来越孤僻,天天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一天,女施主又到寺院中向无德禅师请教,怎样才能赢得大家的尊重和喜欢?怎样才能富有魅力?
无德禅师告诉她说:“这很好办,只要讲些禅话,听些禅音,做些禅事,用些禅心,就可以了。”
女施主问;“禅话怎么讲?”
无德禅师说:“就是说快乐的话,真实的话,谦虚的话,利人的话。”
女施主问:“禅音怎么听?”
无德禅师说:“就是化一切声音为微妙的声音,化辱骂的声音为慈悲的声音,化毁谤的声音为帮助的声音。当你听到哭闹声、恶骂声都能不介意的时候,这就听到禅音了。”
女施主又问:“禅事怎么做?”
无德禅师说:“就是做布施的事,慈善的事,服务的事,合乎佛法的事。”
女施主再问,“禅心怎么用?”
无德禅师说:“就是用你我一如的心,圣凡一致的心,包容一切的心,普利众生的心。”
女施主听了,就像醒醐灌顶一般,心中感到非常的快乐。从此以后,再没有看到她吹嘘自己的财富,夸耀自身的美丽,大发雷霆,说不堪入耳的话。她把精力都投注在帮助穷人的慈善事业上,对人谦恭有礼,雍容大度。结果,人们评价她是“魅力永存”。
女施主改变了自己的心灵使其趋善时,就拥有了一颗禅心来面对世人,生命自然也就充满了愉悦和幸福。由此可知佛法教人,改造环境,首先在于改造自己。
《维摩诘经·佛国品》云:“随其心净,则佛土净。”《华严经·夜摩天宫自在品》云:“心如工画师,画种种五阴,一切世界中,无法不造作。”《楞严经》云:“汝之心灵,一切明了。”这里,佛经强调:若心净,环境即净。其中的含义可分为两层:一、自心若清净,亦能不受外因影响,不起烦恼,所以大乘菩萨们为了救济众生而入三界火宅,犹如身居清凉佛土。二、若能以无私无贪无嗔之心,处理日常生活,待人接物,影响所及,便能形成心灵环保的连锁反应,一人影响两人,两人影响四人,乃至百千万人,并最终由于人的内在因素而能够影响到外在的环境。
禅家度人成佛之法是让人自度“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就是教人“自得之”,教人知道佛性本自具足,莫向外驰求。《六祖坛经》云:“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向何处求佛。”这也就是清楚地告诉我们佛不在他处,自性即佛。若不向心内省察,不转过身来反观自性,纵经万劫求索,寻佛觅祖,终是枉费工夫,徒劳辛苦。惠能大师还说:“佛向性中作,莫向外身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慈悲即是观音,喜舍即是势至,能净即释迦,平直即弥陀”。
雪峰义存禅师亦主张“即心是佛,见性成佛”。认为:见性即见吾人自性清净心,吾人自性本来清净,本自具足万法。所以成佛只向心内寻觅,莫向外求,若识本心有佛,自性是佛,即是解脱成佛。须知此自性清净心在圣不增,在凡不减,朗朗常明,得此即是诸佛,迷此即是众生,因此众生与佛之间并无差别,只在于一念迷悟:自性迷,佛即众生,自性悟,众生即佛。
于是佛法大门向众生敞开。不仅人皆能成佛,而且可以立地成佛。现实人生,即是佛法道场。无众生即无佛法。挑水砍柴,即是妙道神通;心中慈悲即是佛道。而那烦恼即是菩提,试想无烦恼哪来觉悟?从前我认为佛法是教人逃避烦恼的,如今才明白其实佛法教人面对烦恼,于日常人生中求佛。这就是佛法的中国化,也是其与世界其他宗教根本不同的地方。
所谓“境由心生”,我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但我却能左右自己的心情。有的人安于某种生活,追求平凡,活得自然;有的人永远不会满足,他们的快乐建立在不断追求与奋斗的过程中,因此他们的快乐随着目标也不断地向远处推移,这种人的快乐相应少了一些,但成就却很大。
关键是看他追求的是什么目标。幸福与快乐是一种心灵上的感悟,而不依赖于外物。这也说明苦乐与环境并不一定有着直接关系。一个不爱珠宝的人置身子浮华虚荣的环境里无妨他的自尊;一个读万卷书的穷书生并不苛求拥有百万富翁的钻石与金钱;一个满足于田园生活的人也不会羡慕城市的繁华与喧嚣。因为追求不同,所以,需索不同,感受不同,快乐也就不同。
一个人的心情是喜是悲,常常是主观的。当你感到工作压力大的时候,请试着放下包袱,放松自己;当你受到领导批评时,请反思工作中的不足,用信心和责任鼓励自己;当你被别人误解时,请相信自己,
“身正不怕影子歪”,时间会证明一切;当你取得成绩时,请用真心感谢领导的关怀及周围同事的支持。你的爱心就是你的方向,你的兴趣就是你的资本,你的性格就是你的命运。因此,宽容、理解、感恩是你让自己快乐和幸福起来的条件,这条件不是别人能给予你的,你求也求不得的,需要你自己去晤、去解、去证。
世间有流传甚广的一句名言: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看芸芸众生,许多失意和烦闷不都是在苛求得到时萌生得吗?与其整天把希望寄托到别处,让他人来决定你的成败、得失、幸福亦或痛苦,倒不如看破放下那些遥远而又难以企及的念头,反观内心,看看你能为你自己做些什么,怎样帮助自己走出困境,不断地完善自己的品性,然后努力的去践行,去做那些自利、利他的事情,再施与自己和他人以爱和幸福……当你精神愉悦舒张了,心态平稳淡泊了,岁月也就安然美好了。而那爱心和福祉又会回到你的身边,何乐而不为?!
一钵云水
朋友从台湾回来,邀我去他那里喝茶,说是从台湾带回来的优质高山茶,而且是著名的南投县的“杉林溪茶”,手采一心两叶,味道特别清香。我禁不住那诱惑,丢下手中正在赶写的文章,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朋友那里。
见到多之后,朋友并没有急于去泡茶,而是让我欣赏他带回来的另一件“宝贝”。确切地说,那是两个桔黄色的、瓷质的、圆形的钵。
我第一个反应是问朋友:“你到寺院里去了?或者拜访了某位大德?”
朋友摇摇头,说行程太紧了,实在是没有时间去。
我用手指着那钵问:“那你怎么会有这个?这就是寺院里才会有的钵嘛!”
朋友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其实这是买茶的时候茶叶店的老板送的,他说用钵来泡茶喝会别有味道。”
说完之后,朋友和我一起在他的书房兼工作室(他是个画家)里开始泡茶、喝茶……说实话,那茶香我倒记不得有多浓郁,但是那喝茶的心情和兴致倒是和平常有了一些不同。尤其是那捧在手里用来喝茶的桔黄色的钵和那钵里翠绿的茶汤相互映衬着,真是说不出来的一种美丽景致,几乎是茶不醉人人自醉了。
朋友趁着兴致,提笔开始画起画来:天阔云高,远山近路,一位孤僧,头戴斗笠,一手托钵,一手执杖,渐行渐远。夕阳余晖里,他的背影竟有一种让人感觉特别亲切的放旷自如和随缘无碍的洒脱。
画成,朋友思索着给画取个合适的名字,我用手指指着那钵道:“不如就叫一钵云水吧。”
朋友听后欣然,说“切题”,然后落笔,一幅充满了行云流水般禅境的写意画就此而成。
佛教中,钵是著名的“比丘十八物”之一。钵是梵语,中文的意思是“应量器”。就是乞食的时候盛食物用的器皿。当时佛陀为了去除弟子们对金钱财物的贪执,所以规定只许乞食,以资养身命,不许蓄积金银财物。钵的形制非常简单,近似于中国古代的“盂”。钵壁外鼓、开口为圆形,中空以盛饮食。其材质有石钵、金铜钵、木钵、干漆钵、瓷钵等。
在禅宗中,钵常常又被寓以新的意象。据《五灯会元》中记载:有僧问赵州禅师:“学人乍入丛林,乞师指示。”师曰:“吃粥了也未?”曰:“吃粥了也。”师曰:“洗钵盂去。”其僧忽然省悟。
其实领悟、修行和日常生活一样,都属于同一件事情。赵州禅师认为日常生活就是修行,领悟须在日常生活中去领悟。能够确认领悟到这种真实,并加以护持,那么这些日常的喝茶吃饭,与禅宗的精神没有丝毫的背离。所以安心于当下,即使是最简单的“洗钵”也是一种修行。
佛门中僧人为了开悟,为了弄明生死大事,明心见性,常常需要寻师问道,于是就要托钵行脚,踏上云水征程。另一方面,托钵行脚,对僧人而言,也蕴涵着深义:一方面是降伏我慢之心,不贪美味,专心修道:另一方面则是藉助托钵行脚的因缘与信徒居士接触,给予其布施种福田及给自身创造说法的机会。
在禅宗中,托钵行脚的僧人又被称为“云水僧”。云水有两层意思:一是游方行脚的僧人就像行云流水,自在无碍:二是僧人如云在天,如水在瓶,自然地生活着。因而禅宗是最具有云水风格的,因为云水本身就有着禅的本质,自由自在、单纯朴素、身心调柔、流动无滞。
大概禅师们早就发现了,我们在此尘世间生活,既飘零又受到限制。于是想要突破,想要追寻那个生命本原的自我。故而他们都是浪迹天涯,自由自在,不受尘网与虚名的牵累,心灵由此进入了行云流水般的意境,那是真正超越了现实,超越了人性又回归人性的放旷随缘,不滞于物,也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无碍与畅快。所以说云水的意象是一个人从心灵到生活无可比拟的自由与高洁,它不但是四处流动的描写,也是人格高洁的象征。
设想,当你一个人背着行囊,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旅行。没有目的,不设归期。身边所有的路人都是陌生人,而你也失去了约束,失去了身份,唯一的身份仅是一位“旅人”。你尽可以游走在陌生的巷陌,任风吹,任雨淋,探寻极限,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与陌生人相视微笑,或与新朋老友彻夜长谈,不醉不归。去旅行,去认识这个世界,寻找“我”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
也因此赵州禅师八十岁了还在行脚,还在续写他的云水生活。就像偈子里说的:“赵州八十犹行脚,只为心头未悄然;及至归来无一事,始知空费草鞋钱。”由此可知,禅之一事,是为了“明心见性”,是为了探求一个真相,不可欺人,亦不能瞒己。心头悄不悄然,自己知道,也只有在云水的旅程中才能真正经历,真正体验。这草鞋穿过了,穿破了,心中的疑惑才能看破,放下,也才能说出“空费草鞋钱”这明白话。
而古时候的夹山禅师,已经是很有名的大禅师了,很多人来听他讲经说法,后来在道吾禅师的点拨下明白自己功夫尚未纯熟,毅然丢弃盛名与地位,走很远的路去拜船子和尚为师,这就是著名的《夹山见船子》公案。而这段云水求道的旅程以夹山的豁然开悟告终,最后开悟的禅师船子和尚为了使一步三顾的夹山坚定信心,竟将船弄翻,自己沉入水底。这就是云水,这就是禅。
说到底,托钵行脚本身就是一场生命回归的旅行,充满了未知的神奇和新鲜感,你不知其中的深度、广度、难度,但对此满怀热情,向往不己。于是你便可以像一个禅僧那样去游历,去体验那一钵云水的生涯,心怀着“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淡泊和自然,也怀着“一语不合,则去”的洒脱与自由。还要有“有时机缘巧合,见面即证道;有时执迷不悟,一生也未能悟道”的禅者敢于担当的精神。即便旅途充满疲惫仍是乐此不疲。
钵也好,杯也好,只要其中盛的是好茶,喝到了,便是一种缘份;哭也罢,笑也罢,人间因缘总不过云水三干,经历过,就要学会释怀。正如那禅僧,踏遍千山万水,遍访天下丛林,终要看一个不思善,不思恶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