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霖
我回到嵩山脚下,去拜访墨寒的父亲。老人家眼角有掩不住的失落。他说:“好闺女,只要我不同意,他是不会丢下咱们不管的。”
我轻轻笑了:“伯父,我已想通了,不再反对他。况且,即使他遁入空门,也不会不管您,因为佛家最讲究孝敬父母,”
时常,我去陪老人说话,给他讲佛经典故,也讲墨寒为贫苦人们所做的事,他的情绪逐渐好转。
一天,我想起地藏菩萨的故事,就说给老人听。
从前,有一婆罗门女,她的母亲生前信邪,常轻三宝,死后堕入无间地狱。婆罗门女知道母亲在地狱受苦,就变卖家宅,献钱财供养佛寺,求母亲得以解脱。后来她立下誓愿:“愿我尽未来劫,应有罪苦众生,广设方便,使令解脱。”
婆罗门女就是地藏菩萨。她最初是在行孝道,后来将这种大爱普及于一切,发愿普度众生,这种精神感动了所有人。
我说:“伯父,墨寒现在就是要将对您的爱普及于众生呢!您说,这种行为对不对?”
老人家沉默了一会儿:“墨寒能遇见你,真是他的福气啊。我也不能因为他是我儿子,就一定让他守在身边。出家既是他的意愿,又能为更多人做事,我也没理由阻止了。”
两个月后,我走在通向会善寺的小径上,合欢花依然云蒸霞蔚。我从花下走过,不着丝毫痕迹。寺内依然空旷冷清。千年银杏树啊,可还记得此间少年?
我缓步走进殿内,木鱼声停止了。
敲木鱼的人曾是我的郎君。
“剃度了吗?”
“恩。”
“受过戒了?”
“恩。”
“比以前更加帅气了,”我笑着说,“不,现在应该叫妙相庄严。”
我一笑,他也笑起来,氛围就缓和了许多。
我就跪下去给他顶礼。念莲法师,我想,他终究还是惦念着我。
这一拜,前尘俱如烟,多少轮回情债已偿,是他的因缘已到了。
起身,看到他眼中依稀的泪光,悲欣交集。
“我要走了。”我说。
“恩。”
我回头向门外走,一步又一步。·
伊……,郎君在唤我。
念莲法师微微有些脸红,顿了一下,才说:“石居士,前程多珍重!”
我又看了他一眼,笑意盈然,转身远离。
与君相识也是缘。
面对这样的尘缘,我能做的唯有随心,随性,随缘,然后放下。
念莲法师,不知你是否知道,我已是虔诚的佛弟子。
尘缘如梦,浮生若空啊。
南无阿弥陀佛!
会善寺里的少年
初夏,一抹夕辉透过树荫落下来,斑斑驳驳。山路原本凹凸,如此看起来更加不平。我踩着光辉走,路边有合欢树,花开正云蒸霞蔚。
会善寺已不远,檀香悠然,混合着身边的花香,有种怪怪的味道。多年后,我依然记得这种味道,一边是爱情的芬芳,一边是净土的清香。
我走进寺院,四周很安静。偏殿内正放着佛乐,空灵而唯美。殿侧的银杏树下有个人影,坐着,一动不动,他在沉思什么?
我走近去,那人受了惊吓,猛然回头,我就看到一个少年,他有些慌乱,却掩不住湖水一般的宁静。我心底某根弦动了下,听见自己说,你是魏墨寒吗?
他打量了我一眼,低头,起身,一字一顿地说,不是。
而后,他独自走向殿内。他的背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有些形而上的神秘。
我笑了,他比照片上还要好看。我给学生会主席打电话,告诉他我找到魏墨寒了,在会善寺。
然后,我走到银杏树下,坐下来,听歌。我喜欢佛乐,尤其在寺院里听。
我自幼在嵩山脚下长大,闲暇时喜欢在山间寺院里游走。人说嵩山“上有七十二峰,下有七十二寺”,的确,这里的寺院很多,它们就像清凉的珠玉,为山增添许多灵气。
我在山下读中学,同学们说我是个异类。我吃素,读佛经,听佛教音乐,与此同时,我的成绩总是忽上忽下,让周围人跟着心惊胆颤。
一次作文课上,老师很大度地出了两个题目,一个是《我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另一个是《我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我写了一篇据说很轰动的文章,题目是《我彻底不是唯物主义者》。
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石莲,你再这么闹下去,高考就彻底完了。”
我认真地说:“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考上北京大学。”
老师摇了摇头,笑着说:“你真是咱们班的异类。”
从此,全校人都知道,我的目标是北大。
一天中午,我刚走进教室,同桌神秘地告诉我:隔壁班也出了一个异类,大才子魏墨寒据说要遁入空门,留了封信就出走了,学生会正在四处寻找。
我悄悄溜了出去,找到学生会主席了解情况。
学生会主席告诉我,魏墨寒成绩很好,原本也很开朗,一年前他的母亲过世了,他才变得沉默。昨天他没来上课,同学们在他书桌里发现一百部手抄的《金刚经》,还有给他父亲的一封信,才知道他决定要出家。
我点头称谢,又看了看魏墨寒的照片,就独自离开了。既然出家,就要去寺院,有谁比我更熟悉嵩山的寺院呢?
果然,在走过三个寺院后,我在会善寺遇到传说中的异类,他看起来很温和,没有一点偏激的样子。
我转身回校,马上要高考了,说没压力是骗人的。但是,在夕阳里漫步,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