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 莲
第五章
(接上期)
5、德森、了然二师的依止大师
德森法师与了然法师,最初皆是以参禅为最上一着的。但后于民国二年(1913),因看到印光大师刊登于上海《佛学丛报》的四篇论文而震惊,欲思改弦易辙,于是多方打听大师的下落。而于民国十年,二师便朝礼普陀,在法雨寺藏经楼谒见了印光大师,聆听教会,受益匪浅。
当时因百丈山法席之空缺故,二师在得到大师的应允后,则赴百丈山大弘法化。后因种种之原因,二师于民国十四年(1925)离开百丈山,前抵普陀请教于印光大师。大师慈悲心切,出函介绍到佛顶山藏经楼阅藏。因长期以来的耳濡目染故,二师一直随侍大师,未曾离开半步。二师自依止大师以来,由普陀至上海太平寺,再至苏州报国寺,乃至最后深隐灵岩山,亲近长达二十余年之久矣。
二师自依止大师以来,自然是返禅归净了。后之来者尝说,德森、了然二公乃是参禅开悟后念佛的,故其见地不可思议。大师圆寂后,二师皆闭关灵岩山寺,德公住东关房,了公住西关房。
在《文钞三编·卷一》中,有大师复德森法师之四书,今只摘录三书如下:
“凡上海所有之款,通归印《文钞》,不必一一报明。光大约不久了,故将已了者了之,不能了者亦了之。光死,决不与现在僧相同,瞎张罗,送讣文,开吊,求题跋,敛些大粪堆在头上以为荣。以后即不死,外边有信来,也不要寄。信来,师愿结缘,则随意答复。否则,原书寄回。五台之信不写了,法度尚不以为然,写之亦只自讨烦恼,任他明心见性去。《药师经》今日为寄去,以后师当与彼商酌,光不问事了。
光自民六年渐忙,忙得不了。只为别人忙,自己工夫荒废了。倘阿弥陀佛垂慈接引,千足万足。至于作传作铭赞诔联者,教他们千万不要敛大粪向光头上堆,则受赐多矣。祈慧察。师帮光十九年辛苦,不胜感谢。光死,亦不必来山,以免寒凉。”──《复德森法师书二》
“此刻似不如清晨之疲怠,谅不至即死。然死固有所不免,当与熟悉者说,光死仍照常为自己念佛,不须为光念。何以故?以尚不与自己念,即为光念,也不济事。果真为自己念,不为光念,光反得大利益。是故无论何人何事,都要将有大利益的事认真做。则一切空套子,假面具,都成真实功德。真实人方是佛弟子。
光见一大老死,一人作像赞云,‘于穆大雄,出现世间’。又一弟子与其师玉嵀作传云,‘其行为与永明同,殆永明之后身乎!’光批云,‘以凡滥圣,罪在不原。’玉师虽好,何可作如此赞乎!玉师有知,当痛哭流涕矣。
好好的佛法,就教好名而恶实的弄得糟透了。吾人不能矫正时弊,何敢跟到敛大粪的一般人凑热闹,以教一切人为自己多多的敛些。意欲流芳百世,而不知其实在遗臭万年也。光无实德,若颂扬光,即是敛大粪向光头上堆。祈与一切有缘者说之。”──《复德森法师书三》
“去腊拟将广济之信作罢,由师怂恿,于除日起随意书之。妙师见之令录,光本无意于入续钞也。络络索索,有五千言。其初说打千僧斋之流弊,裁去另呈。内中说参禅不易得益,以五祖戒为证。戒师非常人,尚未断见惑,况了生死乎!东坡守杭时,尚不拒绝娼妓,可知其仍是具缚凡夫。师详阅之,可附即附,亦不必执定。
光目力益衰,信札益多。去腊立春日,因与妙师说,若常住肯料理,则光不问事。否则,一概退回。妙师令人代理,凡求皈依者,空函固多,亦有具香敬者。前二年凡来寺皈依,香敬及特别送光者,通归常住。凡信中寄来者归光。今则特别送者归光。来山皈依香敬,信中香敬,通归常住。上海有求法名者,师代为书,香敬亦归师零用。《续文钞》事,光不过问,随师料理。若上海求法名者,转来亦是代书,何必无事找事做乎!
费福纯有一片字,何福遐亦有一张字,略说节欲之利益,生二子,均十余日死,当是不节欲,故先天不足所致。此辈青年以欲为乐,又欲生强健福寿之儿女,适得其反,可不哀哉!
去腊方慧渊有信来,言汤屡病,且不肯忌生冷,每私吃不宜吃者,则遂发病,病中又常念妻子,念亦无益,可知其人由业力故,竟成颠倒矣。光虽未死,且作死想。以故一切事,既不能料理,则不过问,以后随师作主办。钱财在上海者,光俱不要。有力多印,无力少印,再无力不印,均随财力为准,切勿负债,以致棘手劳心也。祈慈谅。凡有信心者,令彼一心念佛,不必以光为念,亦勿特来相看,免得费钱费时,了无所益也。”──《复德森法师书四》
此三书中,从中流露出了大师对德森法师的感激与信任。德森法师在大师西逝后,亦作二文以悼之。其原文如下:
文一云:
“梵语塔婆,此云高显。顾名思义,必其人道德功业,普利人天,堪为众生作大福田者,灵骨藏于中,令人瞻礼景仰,悉获善利,方能名实相符,有益世间,与其功德言教,流芳千古,永垂不朽矣。
吾亲教师印公老人,承佛慈力,乘本愿轮,示生世间,作如来使。一生功德事业,四众周知,自无须久亲教训之侍者,作佛头著粪之赘颂。且侍者本不能文,复有入关不再作文之规定,兹更有何言。
奈今老人塔院将就落成,择吉安奉灵骨,本刊征文纪念,诸公参加敦促。了公法师,最切望森屏除杂缘,专一念佛,当以楮墨传示曰,汝一切文可不作,唯此文不能不作。森亦自念苦恼无状,学行两缺,何由而有今日,一一无非老人之慈悲光明所成就。今恭逢盛典,人皆赞叹不置,森若独无一言,于理实有未安。且欲言而若无所言,只有将昔日老人严诫诸弟子之两要事,适与即今相反者,敬为一述。
老人掩关报国,森随侍关旁,常开示诸弟子曰,我死后,不许任何人为之造塔、建塔院、立公堂、设影堂、作传、作文、作赞等等。每说及此,声色俱厉,郑重叮咛,望人谨遵。今诸弟子,不惜深违慈训,在此生活高昂,实为有史以来所未有之际,不避任何周折,必请老人在常寂光中,收回当日成命。竟使庄严宝塔,从地涌出,坚固灵骨,于中安藏,冀与老人一生言教,高显世间,永作众生福田。老人决非所欲,弟子必令成就。诸常子之孝行,以违背慈训而建立。老人之德业,以深自韬晦而高标,此为世所希有,非可以常情准之者。至作文赞颂之诫,不特昔闻于关旁,即森避难沪渎,老人深隐灵岩,仍迭以函示曰,我将死,望你转请诸方缁白,千万不可以大粪向我头上堆。其于一切虚荣,避之若浼,有如是者。今诸弟子,经营建塔,深违慈训于前。征文纪念,再违慈训于后。究竟何为如此?实由老人道行高洁,慈悲广大功业崇隆,感人之深,令诸弟子,自有不能不如是者。森写至此,亦觉恍然有悟曰,以此建塔,高显先人功业,此真崇高,堪与古昔尊者,同见同行,同树法幢。如斯纪念,利益世道人心,方名善利,其对晚近流俗,若儆若诫,若下针砭。今切望诸方同衣,耆宿后贤,勿孜孜以虚荣是务。唯以老人言行,是则是效,冀有少分相应,将来身辞尘世,自不患乎无人为之建塔,与作文纪念矣。如欲高攀老人把臂共行,只期神超净域,业谢尘劳,莲开上品,速证无生,建塔纪念,皆非所欲。自感老人在常寂光中,额手称庆,叹曰,善哉,是真莲友。森受老人深恩,粉骨碎身,难酬万一,缕琐芜词,何足云报。但今以此芜文附诸刊末,敬请阅者,不以芜秽刺目见弃,稍慰老人之慈怀也矣。
中华民国三十六年桂月中秋日亲教侍者德森写于决不作文之关中。”
文二题为《追念导师溯前缘》,文云:
“导师印公老人之名,森于民国五年始知之。而老人之文,又于民三即读之,何以如是?因民二年,滥厕僧伦,一向个性大重,不愿法门受人陵辱。故才具僧相,即奔走佛会。得《佛学丛报》,内载《佛教以孝为本论》,《净土法门普被三根论》,《宗教不宜混滥论》。其时虽不知佛法方向,统认全刊皆好。而终以前二论(《宗教不宜混滥论》,因其时看不懂),为最允当逗机。故常与同学研讨。且三论皆以常惭署名,究不知为何人所作。迨民五读杨仁山所著之《佛教初学课本》,始见序中点出有普陀印光法师,为当今不著我相之高僧。嗣后渐知三论,即师之佳作也。
民十随侍了师,朝礼普陀。于法雨全寺进香毕,晋谒师座;叩请之下,即承慈摄。四次请益。原有迎至江西百丈,为大众模范之约,亦承慈许。后以因缘不谐,随了公于十四年冬离开百丈时,因老人迭有书籍惠赐(尚有续藏经一藏),一并弃之他往。不得不再至普陀,面呈离山原委,以忏遗弃法施之愆。讵知不加罪责,即出函介绍向佛顶山讨阅藏经单,因得长时亲近,直至随侍报国,避难灵岩。二十年之教导因缘,虽驽骀朽腐,不堤雕琢。然久承培养,此中深恩厚德,当不可以笔楮形容。
至老人之道德文章,行解超越,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中外景仰,四众钦崇。一代高僧,净宗山斗,人人公认,自不用愚之喋喋。但容有人或知之,而未经表现之潜德幽光,今持以朝夕随侍,亲见亲闻之实事实理,而为拈出。其理云何,即师独具智眼,凡古今之一切著述,人难解决之疑问,一经师之智照,便能当机立断,决择邪正是非。如《文钞正编·卷一》第九十四页,《复慧朗居士书》,论列子《立命篇》,当下指出列子之错误,俾世人同知‘罔念作狂,克念作圣’。其有功于世道人心,殊非浅鲜。又如谭女士之《自知录》,多处欲广为传布,幸请示于师,指出弊窦,遂不流行,以免世人误入歧途。利益法门,讵可言喻。如斯理智,殊觉当兹末法,若缁若素,实罕有其俦。复应以事实为之证明,足征师之决择,的确不谬,其事云何?
因师初生六月即病目(《正、续文钞》详此情形颇多,兹不赘),其目力自小即不敷用。且因利人心切,济世情殷,抑自己发心,或他人请求,校正世出世间有关法道之书,不下百数十种。每遇发现错讹之处,亦尝直斥其非。然不敷用之目力,直至安详生西时,仍能勉强支撑。江西黎端甫居士,本博学鸿儒,深通佛法,亦以校正书籍为己任。每云,某经某论,前后著中,中著前后,如何错讹,如何倒乱,尝斥古人瞎了眼。江苏亦有大儒,与黎同一态度(但不言佛)。黎则五十余岁,即双目失明,瞎眼年余而死。此大儒亦早经双目不见天日。岂非护法天龙,公平赏罚。独我师智眼圆明,改所当改,有功世道人心,致令本来不足之目力,犹能久用,直至西归,仍作人天眼目。黎等二人,任己偏见,未具正眼,枉讟古人,疑误后学,以致自己双目早瞎。如此较量,功过立分。又师之细行,尚未表彰。人所难能,有足述者。其行云何,即每逢浴期,必先将下体及脚,洗濯干净,而后入浴,以免下身浊垢,洗于池中,妨碍后浴之人。其防心离过,严格精微,有如是者。如斯之类,均笔难尽述。
总之,语默动静,处处皆可为人师法。同人已组织会务,欲继志述事,纪念导师。净业道场、弘化流通两大端,固应鼎力维持,即动容周旋之一切细行,亦不可轻忽。慈念导师生西,瞬届周年,特将亲见亲闻,尚未见人表彰之实事实理,略提一二。于事之能行者,尚冀同人,随分随力,勉强仿行。即特具智眼,不易仿效之高深理境,吾人亦当知有其事。庶可见老人之德遍中外,人天景仰,实有出人头地处,并非徒事铺张场面,即可以云纪念。孟子云:‘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今吾人虽智力不及,亦当服师之服,诵师之言,行师之行,念念景仰,不背老人爱惜物力,俭朴家风,庶足以言真纪念也。跛足病子,匍匐仿效,尤望同人矜怜诱掖,以期答报师恩于万一耳。”
在大师《文钞》中,虽则不见大师复了然法师书,但对其二人之栽培是平等的。了然法师亦作文以悼念大师,今摘录如下。其一、《追念大师百日佛七之利益》,如文云:
“去冬印光大师西归,随建百日佛七,特选净侣十二众,昼夜轮班绕龛念佛不断。除念佛外,更无他事夹杂,所谓‘一行三昧’也。直至今春二月佛涅槃日,大师荼毗,佛七始告圆满。诸师忆念七期景象,心犹恋慕不舍。想此嘉会,千生万劫,难一遭遇。因是一时踊跃,各各搭衣持具,就前顶礼,陈述七期念佛景象,请求证明。今略记所陈,籍表一二。
据云,七期念佛,有觉得日夜甚短,极容易过者;亦有念至不觉昼夜者;又有自觉梦中佛声不断者。复有自不觉知,邻僧闻其梦中念佛者;更有念至屡觉身在青天白日之下游行者。按此种种景象,虽不敢云‘一心不乱’、及‘念佛三昧’。然所得利益,亦非寻常可比。
余谓若能如此终身不退,命终决定往生乐邦。既得往生乐邦,成佛大事,可谓一生具足了办矣。是以古德云:‘但能恳切持名,虽愚夫愚妇,可令潜通佛智,暗合道妙,乃至圆见三身、圆超四土,岂止小小利益哉!’今逢大师一周纪念,本寺妙公和尚,仍起一行佛七一堂,以报师恩。亦俾合寺大众,同获胜益。此后每年如是,定为常例,永久纪念。特书此,以期不忘大师之遗德也。”
其二、《追思大师西归初周纪念》,如文云:
“(然)业障深重,自客冬印公大师西归,不蒙示诲,不觉因循至今,了无胜进,惭愧何如。今逢大师初周纪念,欲赞盛德,苦思无文。唯将春间悼师原韵,撰成拙偈六首,藉表愚诚。惟愿读者,幸勿弃焉!
大师近佛已周年,想必菩提道果圆;久仰西方纯妙乐,恳祈赐我一枝莲(其一)。
我把狂心逐渐休,统身放下冷湫湫;娑婆界内难堪住,愿早随师佛国游(其二)。
常于暗室独思惟,往昔蒙师甘露霏;教我一心专念佛,参禅画饼难充饥(其三)。
师说持名妙莫议,凡愚可获最高利;虽云用力本无多,速令众生登佛地(其四)。
吾师昔日开金口,常对众生狮子吼;普劝同归净土门,临终仗佛西方走(其五)。
娑婆弟子不忘襟,想着吾师渴仰深;未审何时乘愿力?还归此土慰群心(其六)。”
文三云:
“大师西归,瞬息八年,灵骨仍居关房,未入塔院。想必因是建塔,违师素愿,故使塔院历尽艰难,今始落成。兹乃恭逢大师灵骨入塔,事极尊隆,(弟子)素承慈爱,摄列门墙,亲近有年,获益非鲜。
今日欲赞盛德,惭赮无文。敬按塔院先后本末,及师入塔利人,遗传千古,永垂不朽,撰成拙偈七首,藉表微诚,以伸纪念。酬报法乳之恩,如大海之一滴耳。惟愿读者,幸勿弃焉!
其一、昔日吾师愿力坚,禁人造塔惜人钱;因今建塔违师愿,故使艰难七八年。
其二、塔址天然秀且奇,予先得见已深知;唯师福德因缘厚,堪配灵岩第一基。
其三、灵岩骨塔奉全身,恰与诸方显主宾;分造塔中藏舍利,千江一月等疏亲。
其四、欲礼全身向此归,露岩塔院广包围;诸方弟子多参拜,绕佛经行亦觉稀。
其五、想我身居不退关,忽然不禁泪潺潺;师行愧未亲扶送,虔委侍僧送到山。
其六、金炉宝鼎爇名香,遥向东南礼塔光;空色圆融周法界,吾师恰恰坐中央。
其七、净土弘扬数十秋,娑婆苦海泛慈舟;吾师法语遍中外,千古度人永不休。
亲教弟子了然和南敬题。”
从德森、了然二师之纪念文中,可以看出二师是何等地向慕大师之道德、文章,故能终身追随不舍,从普陀至苏州,直至大师西归后,才各自掩关于灵岩山,专心念佛,以期证念佛三昧。这一切皆归功于大师的苦心栽培与慈心摄受也。
(待续)